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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确实觉得送她到沿河街的尽头并不是什么难事,可是她那个“虽然”的意思是直到我们走了十分钟之后我才了解的。
这个女人看来并不象个胆小无知的女人,不过,女人总好想些奇怪的事情。我这样想罢,就默默地把胳臂伸给了她,没有把她的请求看成是一件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情。
我们顺着那些静悄悄的房子走着。不知为什么我觉得这些房子突然显得严峻、冷漠起来了。我的这个女伴默不作声.而我更是不想问些什么去打搅她。当时街上看不到一个行人。河水在远处闪动着。天上闪烁着暗淡的星光。再远些,道加瓦河对岸的一些街道上有模糊的灯光变幻着。
突然,在寂静中响起了汽车轮胎飞驶在石路上的籁籁声。我转过身去看了一眼。从远处向我们这里驶来了一辆汽车。看来,这辆汽车的牌子一定不坏,因为它开近来的时候异常轻快,转眼之间它的灯光就照得我眼睛发花了。
可是,还没有等我清醒过来,我的那个奇怪的女伴一下子就把我向她搬了过去,使我背对着马路了,她紧靠着我,并把我的头搬向她的脸,就把嘴唇紧紧地贴在我的嘴唇上了。
在她吻我的这一瞬间,我听到汽车开到我们眼前的时候,放慢了速度,车门开了一下,马上又砰地一声关上了,当我推开这个奇怪的女人以后,汽车已经开过去老远,我只看到了车身后面一闪一闪的红灯,仿佛象一个信号,报告了刚才发生并且已经消逝了的危险。
我大概没有掩饰住吃惊的神情,并且一定是用惊诧的眼神望着我的女伴了,因为她微笑了一下,抚摸着我的袖口说:“您真可爱,我要能爱上您有多好啊。”她撤娇地说,但她马上又急忙补充了一句,“您可别为难,这是根本不可能的,我永远不会爱上您。”
可是,我们刚刚走了几步,在这只有模糊的沙沙声和某种微弱响动的寂静的夏夜里,又响起了尖细刺耳,我要说,甚至是一种很悦耳的哨声,很象警笛。
我连转身都没有来得及。
我的女伴猛然拉住了我的胳臂,推我靠在墙上,就用象男人一样有力的手使劲往下压我的头……
我突然本能地感到,马上就会有人向我开枪……
但是没有,我并没有听到枪声。
不过,我却清楚地感觉到了身旁的空气急剧地处动了一下,就仿沸象一只看不见的大鸟从我的头上一掠而过,它的翅膀几乎都碰到了我……
哨声突然中断了,枪声并没有随之而来。但是,我仍然觉得,在这种奇妙的环境里,我已经变成了一头野兽,一些无形的猎人正在迫捕着我。
过了一会儿,当我的女伴把她的手缩回去以后,我才转过身来,瞧了瞧那笼罩着这条空旷的沿河大街的朦胧夜幕。
我觉得在远处,在那昏暗的天空背景中仿佛有一个黑影,象是一个人的轮廓,但是这个幻影只出现了一瞬间,马上就消失了,仿佛是融化在别的模糊的黑影里了……
我当时以为这个怪影只不过是我自己幻想出来的:这是由于我那位意外的女伴太神秘了的缘故。
我从不喜欢幻想.而且我在任何时候都总是有根有据地考虑问题,做着平凡而严肃的工作,可是突然在这里,在波罗的海沿岸的夜空下,时当1941年的夏天,事出突然,我却意外地置身于这样离奇的事件里—一这种事件我从前只是在冒险小说里才看到过!
可是,我的女伴却表现得若无其事,她只是冷漠地望着我。
我再也抑制不住我的气愤了。
“岂有此理!”我不由地喊道,接着就很刻薄地问她“您看怎样,还要这样继续下去吗?”
“什么呀?”她反问了我一句,冷笑了笑,但她自己马上又回答说:“啊,这件事……不,我以为不能了。恐怕到这里已经全完了。”
“可是,您不想对我说明这一切究竟是什么意思吗?”我又问她,力求了解这件事的全部真相。
“不,我不说明。”我的女伴冷冷地回答我说,但她立刻又很客气地补充说:“无论如何,多亏您才使我摆脱了极其不愉快的事情。我自己也很高兴,因为我选的人还不错。”
“哼,其实这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我闷问不乐地回答说,“你大概在路上就碰到了我一个人。”
“您那样想是不对的,”我的这个女伴紧紧地靠着我的胳臂,反驳说:“在我找您之前我早就清楚您是干什么的。”
“果真吗?”我讥诮地说,“一个男子,三十多岁,高个子,穿的还挺不错……”
“噢,不是!”这个女人打断了我的话,“我知道的比您想的那些要多。”她也带着讥诮的神情从下往上打量着我,“您想让我说出来您是谁吗?”
我用带有庇护心情的眼神从头到脚把她打量了一番。
“那好吧,您说说看!”
她毫不犹疑地回答说:“您是苏联军官,马卡罗夫少校。”
这又使我大吃一惊:“真是岂有此理!……”
“您方才向您的上级汇报了工作情况,您目前在此地工作……”她停了一会儿,又冷笑了一声:“唔,至于您现在做些什么,这就无关紧要了。”
“究竟做些什么呢?”我问她,希望彻底弄清楚达个女人知道我些什么。
“这无关紧要。”她依旧不愿回答,并且加快了脚步。
我和她并肩走着,紧张地考虑着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我们到了。”她说,并且扬了扬下颌,仿佛用它指着前面,“请您记住:从衔角我们就分手了。”
我们在衔角站下了。沿河街向下延伸着,往旁拐有一条林荫大道,街道两旁的商店和餐厅射出了五光十色的灯光。
“可是,您究竟是谁呢?”我又问这个陌生的女人说。
她笑了笑。
“您是俄国人,俄罗斯有那么一句挺好的谚语,”她说,“‘知的多,老得快’。这个‘老得快’的意思就是早死。可是我并不希望您死。”
可是,我弄不出究竟,还是不愿意放走她:“您到底叫什么名字?”
“卓霞。”她说,“好啦。再见吧。”
她放开了我的路臂,但我想拦住她,就拉过来了她的那个手提囊。她立刻很粗暴地使劲打了一下我的手,手提囊就掉到她的脚下了。我哈下腰去,刚刚拿到那个编织的小皮带,就觉得手指下面一动,手提囊的小皮带就断了。
我的这个女伴把手提囊从我手里抢回去了,我不由得向四外看了看,但当我回过头来的时候,这个奇怪的陌生女人就不见了。我气恼地站在那里,只看到她那件浅色的大衣在树丛里晃动着,离我已经相当远了。
这桩莫名其妙的事件破坏了我生活的常态……
说一句尽人皆知的话:生活中的真事有时比精心杜撰出来的故事还要离奇。我不禁想到了著名的华莱士所写的侦探小说里的一些复杂的情节,可是我刚才碰到的这件事比华莱士幻想出来的情节还要离奇。
她的大衣在树丛那面闪现着,她越走越远了……
我加快了脚步。
在黑黝黝的树丛那面,在里加最豪华的“罗马旅社”的屋顶,餐厅放射着绿色的灯光。
这个陌生的女人向旅社走去了。
应当追上她,尽可能把一切弄清楚。
我急忙穿过林萌路和大街,走到了那灯光耀眼的旅社门前,看门的人很客气地给我打开了门。
我一走进那宽阔、整洁的餐厅前堂,就知道要在这里找到一个空位子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为衣帽寄存室里已经挂满了上衣。但我还是脱了外衣。走上那宽大的大理石阶梯,就进了一间大厅,里面挂着好多金黄色镜框的镜子,还有带水晶垂饰的青铜枝形挂灯,闪变出象霓虹的各种彩色。
大厅里确实是满满的,所有的桌上都有人。当时并不是一切资产阶级分子都离开了加入了苏联的里加,有些是没有来得及走掉,有些人还打算等一等看。有些人对突然闯进古老的里加生活当中的那些新的东西是很不得意的,其中好多人每天晚上就到夜餐厅里来消磨时间。他们依旧过着自以为是豪华的生活。男的多半穿着就餐服和常礼服,女的都穿着很时髦的夜装。沙龙式的乐队在一座不高的舞台上奏着一种忧郁的曲子;有那么稀疏的几对男女随着乐声在那嵌木地板上懒洋洋地直着腿在跳舞,擦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