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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名字叫邵凡,当时敢起两个字名字的人都是相当了不得的人物,除非在报纸上才能看到。我觉得这个邵凡是有来路的人,但我没问。他也不说,他从不讲自己的过去。
我最迷邵凡的是和他躺在沙滩上望天,望那些闪闪烁烁的星星和月亮。他指给我看北极星,北斗星,天马星,金星,水星和各种我根本不知道他却看得见的星星。讲牛郎织女星时,他说那些星星比太阳大。星星要是一个西瓜,太阳就是一粒沙子;太阳要是一个西瓜,地球就是一粒沙子,你说牛郎织女星有多大!
在他面前,我只有长耳朵的份儿。
更叫我目瞪口呆的是他讲月亮给我听。他说美国人想登上月亮,捡一些月亮上的石头带回来。我完全不相信这件事,我对月亮的感觉还是嫦娥和玉兔。可邵凡说人在月亮上压根就活不下去。这使我很沮丧,因为我希望月亮顶上有嫦娥和玉兔。
邵凡最愿赞美外国人,说他们怎么能怎么能,而且不管干什么都按电钮,决不会用煤筐抬煤。一按电钮煤就哗哗流进船舱。为此,邵凡常和我去海港看外国船。他认识所有的外国船,只要一看船上的国旗,他就立即吐噜出一串外国名。他能在我面前背着说出全世界所有国家的首都。有一个国家的首都名字长得要命,叫不什么罗斯爱什么斯,至今我也没记住。
邵凡还能说出全世界所有的河,所有的山,所有的海和所有有意思的事。那些事你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却又有意思得叫你不得不听。
他说有一个国家
当然他说时国名地名人名全都一字不拉
女人的脖子上套一串铜环支撑,把脖子撑得细长。一旦女人犯了罪,便把她脖子上的铜环撤下来。那样,失去铜环的脖子立刻折下来把人憋死。
他说有一个国家
立着一个斜塔,但就是不倒,人还可以上去观光。他说有一个国家公园是漂在水上的,人可以在上面吃、住、盖房子和开车。那公园比我们煤场还大,但却随风漂动。他说有一个国家树和房子那么粗,里面却是空的,人们正好利用它做房子。只要在树干上开个门就行了。
他说有一个国家,住家里有浴池,可以天天在家里洗澡。这我死也不相信,我想不出浴池开在家里是什么样,那得多大的房子?再说上哪弄那么多的热水?邵凡说人家家里不但有冷水管,还有热水管。这我更不相信,上哪弄那么大的烧水炉子,再说热水送来时你不用,那不凉了吗?我宁肯相信脖子上套铜环树干里安家也决不相信家里有浴池有热水管。
邵凡当然只是笑笑,叫你气愤不起来。
我发现邵凡对全世界充满了激动的热情,他说我们生活没有意思外国有意思。特别是看外国船时,他的眼光异常,象绑在链子上的狗,看见远处有块骨头一样焦急不安。
我常常暗地里猜测邵凡是干什么的,我猜他是地理教师,后来又猜是自然教师,再后来又是语文老师。因为他老愿教我字和词,不管我愿不愿学,他都持续不断地在沙滩上和煤块上写个什么字叫我念。当然我不会念,他就讲给我听。
离开我,邵凡就沉郁不乐,也不讲什么话。我问他为什么。
他说他愿和20岁以内的人讲话,20岁以外的人就开始变坏了。
这使我想起刘剑飞,但我又感到邵凡和刘剑飞完全两码事。
邵凡虽然知识丰富得象煤山,但干活却完蛋了。他不怎么有劲,挑几筐煤就汗流浃背。可这家伙却能凭他的知识来帮自己的忙。
早晨一上班,邵凡总是急急地第一个跑到煤场,选择先见到太阳的煤堆挑煤,先见到太阳的煤堆水分少,煤能轻一些。紧接着这家伙又发明第二个招法,寻找发亮的煤堆挑煤,他说发亮的煤比发暗的煤轻。我试了一下,果然不错。后来他又进一步研究,煤面子比煤块轻。同样装得满满一筐,煤面子就能比煤块轻出一小半来。看来这家伙实在是没力气,才挖空心思找窍门。
他甚至对煤筐的大小差别,对扁担的轻重也观察得分外精细,能减轻一两的重量他也想方设法减轻。
我对这些毫不在乎,我有的是力气。每当我挑着沉甸甸两筐煤大步如飞时,他就一面擦汗一面羡慕地望着我。
和邵凡在一起会使你充满愉快的想象。你会想到蓝天的上面海洋的下面和海平线的那一面,弄得你老是兴奋得想长两扇翅膀,飞向远方。更使我感到高兴的是邵凡和我一样在市里有个家,但又一样不愿回家而住在宿舍里。
邵凡简直就没有不懂的事情。宿舍天棚角落有一个大蜘蛛网,被一个小子晾衣服时弄破一个缺口,所有的小子都说蜘蛛会补网,邵凡却说蜘蛛不会补网只会织网,它根本就看不到蛛网破没破。
他的话引起全宿舍人的反对,有一个小子是从农村来的,他说他见过千千万万个蜘蛛,全都会补网。为此,这些小子和邵凡赌一双尼龙袜子那时尼龙袜子高级得要命,敢穿尼龙袜子的人绝对是富翁。
邵凡只是笑一笑。
过了几天,那蜘蛛果然把破网补上去。这帮小子乐得发疯,拖着邵凡去买袜子。
邵凡动也不动,说那不是蜘蛛补网。因为蜘蛛每隔一定时间就沿着网织一次,不管网破没破。不信可以上去看看,那破缺的地方网丝肯定细一些,而且永远赶不上没破的地方粗。这说明蜘蛛并没看出网破了,而是按着习惯织一遍罢了那不能称为补网。
邵凡讲到这里,还不慌不忙地从他衣箱里摸出一个盒子,小心地打开,原来是放大镜。他把放大镜交给那些刚刚狂叫的小子,说〃:你们可以上去认真观察一下。〃所有的小子都半信半疑地用放大镜看那蛛丝,果然如此,只得服服帖帖地不再叫嚷。
邵凡不但不叫这帮小子买尼龙袜,反而继续讲蜘蛛的知识。
他说蜘蛛也怕蛛网粘它,只不过它腿上有保护性的油类。如果把蜘蛛腿上保护性的油类擦掉,那它也会象其他昆虫一样粘在网上不能动弹。
这帮小子立即又狂呼狂叫,要和邵凡打赌,说这次输了买一麻袋尼龙袜子。
邵凡不声不响,又打开箱子拿出一个小瓶和小刷子,他叫那个见过千千万万只蜘蛛的小子把蜘蛛捉下来。然后,他用小刷子沾着小瓶里的水,小心地把蜘蛛的腿刷了一遍。那蜘蛛回到网上后,果然粘得寸步难行,并令人可笑地挣扎着。
我们惊得全象些呆鸟,因为谁也没见过蜘蛛粘在自己的网上走不动。
我对邵凡从此佩服得五体投地。我深信只要和他在一起就会成为教授或博士什么的。邵凡的箱子里不仅装有小盒小瓶,还装满了各种各样的书。每当我朝他的箱子里面望时,他就说:
〃有一天我会把这些东西全给你。〃
这家伙说这句话时挺那么严肃的,叫你觉得又古怪又确会有那么一天。
你常和邵凡在一起,渐渐会发现他那么柔软的性格中却常蹦出一股激动。而且激动得比最愿激动的人还激动。
有一次我讲香姐的事给他听,他竟忽地激动起来,眼睛差点滚出泪水。当然这也有我的原因,我把香姐讲得那样美好动人,又把她家乡的歌谣也唱出来。但嫁给老肉猴那一段我却按照自己的意思讲,说是香姐临出嫁那天哭了,是领着我到海边哭的。
我讲得很动情,因为在我心里的香姐就是这个样。
邵凡激动得不行了,在地上连连走动。他来得晚,不太知道香姐,所以也跟着我一口一个香姐地叫着。
〃香姐什么样儿?。〃这家伙反复不停地问。然后又激动得叹气,说他似乎有过印象。
夜里,这家伙竟睡不着了,几次把我扯醒,却又不和我说什么,只是用两只眼睛望我。
我气得差点给他一拳。
第二天早晨,这家伙无论如何也要我领他去香姐家,说是他要对香姐说几句安慰话,否则他就从此不能吃饭不能睡觉。
我没想他能激动到这种程度,可又无法回绝他。
走出煤场,邵凡竟一字不拉地哼起我只哼一遍给他听的歌谣
嫚呀嫚呀你快长,长大进工厂。
七天一歇工呀,半月一开饷。
吃药不花钱呀,干活发衣裳。
唱了几遍之后,邵凡问我:〃你去看过香姐吗?〃我含含糊糊地说我去过一次,我被这家伙莫名其妙的激动弄得不知怎办才好。
〃香姐看你还哭吗?〃
〃反正
挺难受的。〃我反正已胡说不少次了,也就顺嘴胡说下去。
邵凡不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