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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拍了一下巴掌,马上所有的巴掌都拍响了。我们激动了,拚着命地给老帽鼓掌。
老帽倒不好意思了,想往会场人群里跑。胖领导拽住他,称赞他讲得好,讲得生动、具体,有说服力,并要他多讲两句,也让他多受受教育,这正是干部们向工人群众学习的好机会。
老帽却没词了,又搔头发又摸耳朵。
胖领导笑呵呵地说:〃不要紧张么!就象平常讲话那样,随便讲!〃
也许随便讲这3个字起了作用,老帽手脚稳住了。他说〃:我随便讲几句,领导别笑话。过去干活总是钱钱钱的,把钱当成爹,把爹当成王八蛋!有句顺口溜:没钱的大爷是王八,有钱的王八是大爷!今后,我把钱当成龟孙子!〃老帽一跺脚一举拳,显得很有力量。连他后面坐着的一排干部也鼓起掌来。
胖领导很高兴,说是要趁热打铁,下午继续讨论,一定要把思想彻底弄通。他还庄重地和老帽握了握手,说是要向老帽学习。
老帽得意极了,飘飘然得都不会走路。他撇着嘴嘲弄我们,说我们脑袋瓜都是些煤块,认不清形势。人家工厂里面,天天唱着革命歌曲干活,煤场太落后了!
我们都懵头懵脑,把老帽敬若神仙,听他讲形势。
干部们全都分到小组里,和我们同吃同干同谈心,一个个又和气又慈祥,给我们读报纸,读理论文章,给我们讲干活好不等于思想好的道理。我们对这些问题很快就通了,通得不能再通。
可他们还是不厌其烦地讲,不厌其烦地念,不厌其烦地和我们谈心。
煤山堆得都遮住了火车冒的烟气,可干部们并不着急。胖领导说,思想通了,才能一通百通,煤山再高再黑不吓人,吓人的是思想黑。
母老虎感动得最彻底。她那鸡蛋大的眼珠子里滚动着热情,说:〃这么多的煤都不抬了,国家却不怕受损失。为什么呢?
不就是为了咱们有个好思想吗!过去给地主老财干活,人家拿棍子看着你,少干一点就挨打,他才不管你死活!现在国家多好,赔着工资让你学好思想,咱要是学不好,怎能对得起国家!
人心可是肉长的呀。〃
母老虎的讲话获得所有干部们的好评。胖领导说这是工人群众朴素的心里话。于是我们全都学着母老虎的意思讲,讲得干部们连连点头称好。但刘剑飞老是纠正我的讲话,尤其当我讲到〃过去给地主老财干活。〃刘剑飞就小声提醒我说〃:加上一句,听老工人说,过去给地主。〃下班后,刘剑飞就认真地给我解释说:人家要问你,你这么点年龄,看见过地主老财吗?你怎么办?。
我发现刘剑飞在这方面特别认真,即使是小组座谈会,他也讲得极谨慎。他在说到〃过去给地主老财干活〃时,总还要加上句〃在那万恶的旧社会〃。他也不按老帽〃把钱当成龟孙子〃的词去说,他说得很高级文雅:〃我们决不当金钱的奴隶!〃我有点不明白,刘剑飞怎么会变得这样胆小如鼠,好象旁边有人拿枪看着他讲话。不仅如此,刘剑飞还再三嘱咐我,千万不能告诉别人他教我练武。
问题是无论我们怎样说得好,说得正确,说得有感情,也满足不了领导们的要求。上面还要我们把所想所讲的全部写出来,每人至少写一篇学习体会,而且至少要写两页信纸那么长。
这下可难坏了这些干力气活的煤黑子,母老虎急得吆喝:〃罚我挑10担煤,也不写一个字!〃但总有能写或会写的。并暗暗传过话来,两个铝牌牌换一篇学习体会。大家乐坏了,纷纷用铝牌牌去换学习体会。两个铝牌牌算什么,不就是多挑两担煤么!因为开会多,干活少,有人手头没牌牌,便拿两角钱去。但代笔的人坚决不收,说是决不要钱。母老虎气得骂:〃脱裤子放屁费两道手续。不都是钱么!〃香姐不舍得花两个铝牌牌,她借别人换来的文章自己抄。她还不让我花铝牌牌,也给我抄了一份儿。
可是,万万想不到领导在煤场上竖起一块大宣传板,要把我们写的东西全贴在上面。这下可显眼了,用铝牌牌换来的文章千篇一律,而且字体全一个模样。煤黑子们又乱了营,只好重新写。代笔的很有能耐,可以写出很多种字体,但得多加两个牌牌。
刘剑飞不抄也不用铝牌牌换。他特地买来红格信纸,找来报纸照着写,那时报纸全是这样的文章。刘剑飞不单抄一张报纸,而是每张报纸抄一点,用了厚厚一摞报纸,才写完这篇思想体会。刘剑飞字写得很工整,象刻蜡板一样,足足写满了三整张,并在文章后面一笔一划地写下他的名字。
煤场上面很是热闹了一阵子,大家都学了不少新名词儿,每天从早到晚地讲思想、阶级、意识形态、立竿见影、突出政治。都成了知识分子。我心想,怪不得大嘴巴那么关心政治,原来是不关心不行。后来我们又写决心书,写学习心得,写批判文章,批我们天天挣的那些铝牌牌。
应该说,我当时学得挺那么积极的,有一阵子简直是热血沸腾。我突然觉得,那么美好庄严的劳动,却是为了那些个铝牌牌,真是耻辱。我突然进步了,进步得都想把那些铝牌摔给老肉猴。
终于有一天,一些人写出大字报,要求废除发牌牌的劳动方法,那实在太资产阶级了,象哈巴狗一样,叫唤几声就赏给一块骨头。
胖领导立即召开大会,坚决支持这个革命行动。并说煤场领导也正在研究这个问题,也就是群众和领导想到一起了。
很快就实行了新规定
就是和我们城市所有的工厂一样,挣计时工资。按新规定,男工为国家工资定额的三级工资,每天1元8角6分;女工为二级工资,每天1元5角7分。这几乎比过去少挣三分之二,干一个月只等于过去10天。一刹时煤场怨言四起,有的煤黑子干脆不干了,说是去拉手推车。拉手推车那一行属运输公司,他们那里还没改,照例挣活钱。
我思想没什么波动,照例干得欢。说起来我还挺惭愧的,我竟比母老虎挣得多,因为我是男工。更叫我轻松高兴的是,再也不用看老肉猴的冷脸子,他那个小棚也被拆掉了。使我抬煤走路很畅快。老肉猴不怎么高兴,不象他平日里吹的那样,回家吃香喝辣的。上边给他安排新工作,看仓库,看那些扁担、煤筐和铁锨。老家伙不怎么高兴,看仓库不如发牌牌有意思,还有权威。
更不高兴的是香姐,她抬煤没有过去的精神头了。过去,她在前面走,两腿飞飞的,腰部很好看地扭动。转身抖煤筐时,热腾腾的脸蛋闪着红喷喷的光彩。现在干起活来却象病号似的,慢腾腾地装煤,慢腾腾地抬起来,再慢腾腾地走。香姐的腰再也不那么灵活、充满朝气地扭动,那绷得紧紧的圆屁股象泄了气的皮球,两条腿也变得又沉又重,拖得我也提不起精神。
抬不上两筐,香姐就问母老虎几点了,母老虎就赶紧摸索裤带。听完母老虎说的时间后,香姐总要叹口气,说句〃:真慢!〃别的煤黑子也明显地慢下来,一个个拖拖沓沓的。最叫你看不下去的是煤筐,顶多装个平筐,有的干脆就是半筐。反正没有老肉猴检查,反正没有牌牌了。
老帽干得更懒。这家伙反而振振有词:〃干活好并不是思想好。我思想好!〃真正始终如一的是母老虎,她还是那样肯干。一上班,她就吭哧吭哧地挑着满满两大筐煤,刮风一样地呼呼走着。不管天多冷,她的全身都是汗淋淋的冒热气。
有人骂她〃:你他妈的瞎干!〃
母老虎愣住了,鸡蛋大的眼珠子一个劲儿地忽闪,说〃:那怎么干?。〃母老虎不会偷懒,就是一分钱不给她,她也能这么干。母老虎干累了,就彻底往煤堆上一摊,狠狠地喘足了气,再跳起来干。
那种装模作样,磨磨蹭蹭的干法,母老虎反而恨得要死,她经常喝斥着说〃:干就象个干样,坐就象个坐样,不死不活地干什么!〃实行计时工作制以后,领导们对煤场的工作检查得勤了。
他们经常从老远的办公室往煤场跑,看我们的劳动态度。但他们毕竟象蜻蜓点水一样,点一下就走,什么也看不出来。
说起来这些干部挺可怜,一趟一趟地跑着,眼珠子瞪得大大的,却什么都看不见。关键是煤黑子有许多招法,大家每天轮流放哨,只要远处领导的影子一闪,便喊〃:来了!〃立即,所有的煤黑子便加快了脚步,有的甚至小跑。香姐这时就焦急地拖我〃。快跑两步,领导来了!〃我并不听香姐的,我甚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