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炼狱-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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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册:2002…07…22        第 11 楼 
 
 
 

四、爬上时代的高度








大兴安岭的气候不同于内地,五月份是春冬交替的季节。白天,温暖的日照把残雪化成溪流。夜晚,砭骨的冷风在地面上凝成一层薄冰。枯草和败叶露出来,铺满了沟沟谷谷,只是目光所到之处不见一丝绿意。

从内地来到这里,有如从温室掉进冰窖。为着防寒,大家都穿着棉衣棉裤。早晨和晚间,它们很管用。可是将近中午,岩石被烤热,整个山谷像一个大蒸笼。这时棉衣棉裤就成了助热器。每天回来,浑身都像抓了蛤蟆。

一个上午,我们正在燥热中消耗着体力,突然传来一道命令:迅速返回营房,去东沟扑火。我们跑回营地,指导员做了紧急动员。从动员里我们得悉:在博克图东北方向二百里远处,两个知青抽烟引起了一场大火,烧毁了万亩森林。为了迅速扑灭火灾,全师投入了战斗。

动员完后,全连战士纷纷请战。连里挑选了四十名战士组成了突击队。无数个电影镜头和宣传报导已使我明白这种场面的意义。加之炮兵连的人数本来不多,除了病号,就没剩几个人了。把我划到这些人里等于把我视为“手无缚鸡” 之力的废物。我毫不犹豫地走进连部要求参加。

连长出于担心,要把我留下,指导员见我决心挺大,便说:“老施要去就去吧。全面体验一下连队生活有好处,将来知道怎么为连队说话。再说刀山火海是最好的战场,机会千载难逢。好思想只有这时才能立牢。”

语言虽不像开始那样直露,但我听着总觉不顺耳。我的心就像浇了一瓢凉水,热情顿时消逝了。我恨自己,我是不是有点犯贱,干么总给他递上话柄、让他对我进行刺激?可是覆水难收,改变主意会给他留下更多嚼舌根的材料。

我爬上汽车,跟随队伍向火场挺进。汽车摇摇摆摆,像醉汉一般在深沟里爬行。而我心里却不停地盘桓着指导员的影像。他的嘴虽不像农场那个指导员那么刻毒,但却和他有着同样蹂躏知识分子的热情和渴望。他为什么会这样?仅仅是因为迷信领袖,把忠于他当天职,因而千方百计帮助他铲除异己力量?还是因为他同知识分子有什么过节、受过他们的迫害,因而仇视他们、必欲置之死地后快?这两种动因,他似乎都有。前者使他像警犬,后者使他像个阴毒的复仇主义者。我恐惧他,我痛恨他。我并不偏狭,凭心而论,无论出于社会的还是个人的原因,他都可以被理解。我所不解的是他为什么鸡蛋里挑骨头,即使你有正面行为他也要提醒你“不光彩”的身分、把你降到“不配”的一格里?或许是因为我太看重个人的品性了,总以为他是属于蛇一样的恶人。他们天生就坏,就愿意见着人倒霉。真是这样,长路漫漫,我将不知如何走过?

突然满车一阵惊叫,我和大家一道跟着车箱向左压去。刹那间,又恢复了原位。醒神之后,才明白,好险没翻车。我赶忙收住思绪,盯住军车的运行,免得出现紧急情况没有一点自救的反应。要知道山路歧岖,车速快,小战士开车都很愣。险情已不止出现一次两次了。

经过三四个小时的行军,到达指定地点已近黄昏。各路部队多半到齐,只待侦察人员回来分配任务。

我们的军车偏巧靠着两辆吉普,那是副师长和指挥人员乘坐的车。副师长和一帮参谋干事围着车旁说笑。听话音,好像他们捉到了一只小罕。出于好奇,我随着战士凑到小车旁,借着手电的光亮向车里望去,只见一支牛犊大小的动物卷伏其中,与牛、马、驴、骡既像又不像,人称“四不像”。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我闪在一旁,听参谋干事的谈话。原来指挥部的人员早就到了这里,他们一下车便发现了它。副师长酷爱狩猎、一心想抓住它。怎奈受惊的小罕越过一片干涸的沼泽地跑进对面的密林里。几个参谋干事不加思索地向前追赶。只有李庆在密林的边缘地带细心搜索。因为小罕钻进密林不久,就没听到里边发出响动。他猜想,小罕肯定没跑远,是躲起来了。他猫着腰一点一点察看。越是枝叶稠密的地方,看的越仔细。整齐的军服被撕开一道道口子,光洁的脸上划下一缕缕血痕。终于他看见小罕卧在一堆灌木丛掩盖的小石坑里。他扑过去,小罕只顾喘气,瘫软得一动不动。他急忙用鞋带、手绢绑住小罕的四个蹄子,招呼回来同伴,一起把它扛了回来。这个李庆真是幸运,说不上什么时候对他十分满意的师首长又会照顾他一回。

一拨又一拨的干部、战士前来探问,参谋干事兴奋地一次又一此地夸耀他们的历险。面对他们的脸孔,我愕然了。平日里报纸广播夸饰的宏伟壮丽的场景一丝不见,首长们的悠闲游乐和小干部们争先恐后的讨好,竟然借着火海的背景演得如此有声有色。我想像,就是给我天大的胆子,我也不敢像这些草莽英雄这样肆意妄为。然而我必须接受有罪的身份、听凭他们的教导。 如果不是侦察火路的人员回来,他们的宣耀和我的“学习”不知持续多久。

无聊的等待终于结束,我们连被指定沿着对面的山头向西北方向进发。没有特殊的打火工具,我们每个人折下一根繁茂的树枝,用以扑火。随后穿过一片空地、越过对面的山顶,沿着熄灭了的火迹向前追赶,据说火头在西北十几里处肆虐。指导员跑步在前,连长督促在后,我们的目标是追赶火头。爬过几百米高的山峰,又登上了第二道岭,但仍不见火头的踪影,脚下只是一片余烬和浓烟。登上第三道岭时,我们才看见一条巨大的火龙顺着山脊奔窜。火龙把整个天幕映得红彤彤一片。烟浪和热气滚滚升腾、扩散。我们在烟海中穿行,被呛得张不开嗓子、争不开眼睛。火龙穿过的地方,有一排排打火工人。他们叫我们停停,在火线两旁点着火,再把它们扑灭。他们把这叫“打火道”,防止余火向两旁蔓延。他们说,要追火头是追不上的,火的腿比人的腿快,火借风势,一窜就是几十米,就是长了飞毛腿也赶不上。而且用肉眼估计,火头离我们至少也有四十里。要扑灭它,必须四面包抄,打好前方的火道和余烬的火道,使火头前无可燃,后无伸展。前面已有人拦截火头,我们只要把火线限制在局部范围、不让它向四面扩展就行了。他们特别提醒我们,山里的风向不定,突然卷起一股旋风就会窜出一个新的火头,那样山火会越来越大,没法扑了。指导员哪里肯听打火工人的建议。在他看来那是消积被动的懒办法。他说我们是“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解放军战士,刀山敢上、火海敢闯,不追上火头誓不罢休。他鼓励全连:追上火头、完成上级交给我们的任务,就是达到了思想革命化的顶峰,登上时代精神的最高度。在他的带领下,我们又加快了脚步。然而越过一个山头又一个山头,我们仍然接近不了火头。战士们由跑变走、走走停停。有的干脆坐下来不再动弹了。我多么想歇歇脚、甚至躺在山坡上啊。因为我已没了任何力气。我的胸膛里像是着了火,心要涌出喉咙。我真切地闻到了自己呼吸的血腥味。我深信,只要稍稍剧烈地颠簸一下,心马上就会吐出来。而我的肚子,像抻断了一般的疼。我一手拄着树枝,一手托着腹部,与其说是向前走,不如说是向前挪。后来连我自己都感到奇怪,我怎么没倒下。因为就有两个战士跌倒后再没爬起来。我想,或许是求生欲望救了我吧,我的确是不甘心死的。不过,也不尽然。有几度,我希望一块石头将我绊倒,了却这苟延残喘的性命,免得忍受人间稀有的折磨。也或许是自尊自爱的意志救了我吧,我确实想争口气:不愿指导员还有别的人背着我对知识分子说三道四,什么缺乏锻炼、什么吃不了苦等等。在那时各种念头都爬上过我的脑海,都交错着一闪而过。我对知识分子名誉的维护同样不持久。我几度怀疑,在死神的威胁面前不想法求活,顾全这种面子有何意义?与其博得几声听不到的赞誉,不如躺在山坡喘息片刻。那么到底是什么力量让我从死神的头顶滑过?是命运?是它为我准备的苦酒我还没有尝尽?我机械地向前移动。

指导员不愧是沂蒙山区长大的孩子,他的身子像山猫一般轻灵敏捷。全连没有一个能跟上他的脚步。他拉我们至少五百米,独自登上了高高的山顶。他转过身一个劲的呼喊“前进”,声音逐渐喑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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