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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导员和赵春来的“下马威”引导果然生效,紧接着就有一个发言顺着他们递出的杆子爬上来:
“我说。”他的公鸭嗓一听就知道是谁:我所在班的班长王喜林。
王喜林是龙江省勃利人,能写一手好字。他在连队的时候不算多,团里经常找他抄抄写写,并有意想把他留在部队。他入党很早,但很难说要在部队发展。他干什么都不大卖力气,表扬不表扬都无所谓。和老兵不靠,和新兵不拿架子。平时少见的文明,不说一句粗话。他没那种总想获得别人好印象的野心,更很少与人往来。只有两种例外,一是和团里来人、和指导员,从来都是先笑后说话。一是和一个后进的小战士非常亲密。我对后一点一直感到是个谜。因为小战士是他的老乡,还是因为小战士长得清秀、着人喜爱?我猜不透。他总和小战士在铺上戏耍:不是搔痒对方,就是把对方按倒搓摸一顿。而且只跟小战士一个人说心里话,告诉他自己老婆在家搞破鞋,让他当了“王八”,他要离婚。“真的。”时间长了,大家都知道了,问他时,他以不可置疑的口吻一本正经地说,后面还常常补充一句:“撒谎是王八犊子。”小战士询问我有否可能,我不知可否。不过他从无痛苦、不自在的表示。作为读过《金瓶梅》又知道同性恋现象的人,我曾疑惑王喜林是否对小战士的阴暗心里。不过我不能说。尤其值得人怀疑的是当人露出惋惜的神情或为他愤愤不平时,他还拿出犯不上生气的口吻说:“那鸡巴玩艺儿谁整不是整。东西长在人家身上,我管得了吗?整掉底才好呢!”说完自己先掩口葫芦而笑。他自己说要跟老婆离婚,可是背后又总跟小战士一起欣赏他老婆给他织的钱包、手套、袜子。对他我百思不得其解,他是显示自己的豁达大度还是为复员制造舆论,抑或还有其他目的?而不管何种情况,一个谈老婆性滥就像谈拉屎撒尿的人,没法让我靠近。他对我同样不冷不热。
这时王喜林还在讲,但因为他的声音沙哑,我听不太清楚。
“你再重复一下方才的话。”指导员如获至宝一般兴奋地说。
“四好总评刚开始时,”王喜林清了清喉咙,提高了公鸭嗓:“听说副政委让他写个讲话稿。”
“有这么回事。”指导员赶忙鼓励他说。
“他吭哧半天没写出一个字。在了解我们都有什么活思想后,他说副政委布置给他的路子与战士的思想实际不符。因为无论哪个战士都想得到‘五好’,只是到了没评上,才有所泄气。他还说他不愿照着报纸往下扒、当个文抄公,那是没出息的秘书才干的。”
他揭发的有些影子,但隐去了一个人就是赵春来;还实施了张冠李戴,把赵春来说的一些话移到了我的头上。
记得是一个中午。我刚从食堂走出来,正好碰上副政委。他站在连部和食堂间的空地上,一边剔着牙,一边思考什么。我回营房走的是斜线,本可以不跟他打招呼。但四座房屋的间距原就不大,我走到一半路时,离他更近了。偏偏此时他转过身来看到了我。在把我招呼到跟前后,他要跟我讨论些问题。四好总评的动员报告总要由工作组来做。副政委正在考虑报告里应该说些什么。意义不用说是必须讲的。要讨论的问题是如何针对连队的具体情况澄清一些糊涂认识,扫清思想障碍。说是讨论,实际上他已根据《解放军报》、《前进报》报导的套路想好了该讲的问题,诸如无关论、消极无为论等等。随后商量我能否写个讲话稿。我当即表示不行。我和副政委说明我既不了解部队的思想状况,也没写过讲话稿,完成不了这个任务。今后需要慢慢学。但我可以帮助政委摸摸战士的思想活动。副政委没有勉强我。等到晚上,赵春来突然来营房找我闲谈。他一进屋就牢骚满腹,说是难侍侯。等他发泄完了,我和战士才明白,他是对着副政委,因为自己写的讲话稿不合格而被窝囊了一顿。“无关无关,你说来部队的人有几个不想抗几块光荣扁回去的。谁都想评上,还有不服气心理。可活的不让写,净让写些死玩艺儿。”我说下午我问了些战士,无关论少,即使有也多半是一种假相,实际上谁都想评上。我正想把我收集到的情况汇报给政委。赵春来见有了共鸣,说话更没了遮拦。他含沙射影地指责有些领导净是教条主义、党八股、一身命令作风。我没接他的话茬。不过心里想,赵春来虽然人不怎么样,但很聪明,他的批评还是挺到位的。文革不久,汉大赋那种腐朽夸饰的文风弥漫全社会。军队更是为虎作伥、推波助澜。四六句、三字经之类的东西成为他们宏大叙事中的经典表达方式。思想的僵硬化、简单化、八股化可以成为吉尼斯之最。可能是对此的不满蓄积已久,所以一经赵春来的点破,它们马上喷出火山爆发一般的岩浆。我对赵春来说,也难怪各层领导。当一种思维方式和书写方式成为全社会流行的方式时,谁也无法跳出去。这时天才陨落了,剩下的就是文抄公。我在农场锻炼期间因为当不好文抄公,多次遭到眼睛政委的奚落,险些没被返回到学生连。
王喜林揭发的大致就是根据我和赵春来的闲聊。指导员听了他的揭发,如获至宝。他说:
“你们听清没有?他不但瞧不起政委,还有点反军倾向。”
“不错。”赵春来把话接过去:“不知为什么上面还想重用这种人。师政治部李干事前两天还打电话询问他的情况,同意近期把他调到团政治处使用。”他的信息让我恍然大悟,原来他这次来是有意刺激我、让我翻身落马。我竟上了他的圈套。我来不及品味心中翻腾的滋味痛悔还是愤恨。只听指导员说:
“别管李干事的催促。他有他的千条妙计,我们有我们的一定之规。王股长说过,我们能决定他的走向。基层的意见上面不能不考虑。他现在就瞧不起师长、团政委,将来就会瞧不起党中央、毛主席。部队不能容纳这种知识分子野心家。”我的头顶发乍,毛发直立起来。
此时卫生员从外面进来,连忙向我道歉、拔针,因为时间已经过了十多分钟。我耽于听取下文,对卫生员的道欠没予理会。只听指导员说:
“我们写个材料,上报团里,建议把他开除军籍。”
赵干事好像不愿直接插手,指导员说:
“我们以连队的名义往上写,不会连累你。你帮我们搞个材料,趁机还可多呆几天,保管苦不着你。”说完露出谄媚的笑声。
卫生员拔完针,我已没有任何理由留在这里了。
卫生员的房山头儿靠着西山的桦树林,中间横着一些用来烧火的木杆。我在气愤中忘了这乱糟糟的一堆,没走两步便被卡倒了。脸险些卡到树茬子上,眼镜给摔得不知去向。我没敢吱声,瞎摸了好半天,才在两棵木杆的缝隙中找到。我忽然想起离开家的那一跤。这一跤与那一跤合上了,我想命运之神可能在提醒我:大祸将要临头。俗话说,先下手为强,我应当去反映他们的恶意陷害。可是偷听来的情况怎么好意思讲呢?所以不如由着他们说去。等上面找我谈话时,再作反驳也不迟。何况“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万一上面根据他们的反映,作出把我返回地方的决定,那不是正中我意吗?难道我对前途还有什么奢望吗?裂口没出现时尽量让自身完整,既已出现,那就不必去弥合。一个看透生活之邪恶的人应远远离开邪恶之地,搅在漩涡中,早晚要被漩涡所葬送。而为了微不足道的物质利益和虚浮的荣誉,便为虎作伥,给邪恶时代的存在铺写充足的理由更是卑鄙小人之所为。李白有言:“安能以身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这些一直为自己所叹赏的诗句为什么只是挂在自己的嘴边,而不能成为自己的实践呢?!
想开了,转眼间,我闭上了眼睛。朦胧中我的面前出现了一条小河。小河的流水非常平稳。水面上不断地冒着气泡。仔细看时,成群成群的游鱼在戏水。童年时养成的扑鱼兴致重新返回我的心中。我渴望体验反复握紧不断挣扎着的鱼的感觉。我迫不及待地跳入水中。可是就像童年一样,我的手刚一触及光华的鱼身,它们就倏忽溜走了。正当我聚精会神要抓一条大鱼之际,猛觉有什么东西咬住了我的脚趾。俄顷,我看见一条粗大的水蛇露一下头,随后钻到水里。我惊恐地爬上岸边,发现鲜血淋淋,脚没了半只。我从几近死亡的窒息间挣扎过来,发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