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炼狱-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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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脸大概已经涨得通红了,我明显地感到周身发热。团长表面上是在说别人,实际上就是在说我。让我极不自在的是,我正好坐在团长的对面。我如坐针毡、却又一动也不能动。就像一个被剥光了衣服的人,我无法维持自己的自尊;又如一个受审者,我天然地失去了维护自己的权力;还像一条狗,虽然被打,但又不能叫唤。不过,休姆说得好,人的思想是最自由的。团长不会知道我在“垂听”的背后生长着什么意识。我明白他为什么借题发挥、杀鸡给猴看。当我没行军礼的一刹那,我已经预感到了事情的不妙:他不会对我产生好印象。可我想不到他的报复来得这么快。在我的想像中,一个领导的超常地方就在于他不计较小事,不根据一个人的一时举动来判断他的好坏;越是地位高的首长越是虚怀若谷。而且中国有一句俗话,叫做“矬子面前不说短话”。当着大厅广众的面对一个知识分子羞辱知识分子,似乎缺少起码的做人德行。就因为没行军礼而依势对一个位卑者指桑骂槐地攻击,纯系小人之所为。现在我可以假装不知,但我期待日后。

太极仙翁沉默一会儿。接着说:

“有个什么军事院校毕业的大学生,他把理论当饭吃,无论指导员还是连长都不放在眼里。”他一会儿吹吹水,一会举起杯左端右详,像是自言自语、一句一句地说着。

“正好赶上一天我来到这个连队。我给他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问题,叫他指挥人把炮放到阵地上。他指挥的倒挺麻利,把炮放到了指定的位置上。我一看笑了,问他‘什么叫固定炮位?’他毫不犹豫地说‘那还不简单,叫炮不动呗!’我说‘你固定好了吗?’他说‘副团长,你要不信,自己搬搬看。’我没理他,问‘炮弹放出后,炮有无后坐力?’他说‘有啊。’不过声音不那么理直气壮了,好像明白味儿了。我于是说‘那么像你这样放着,不把两腿固定在坑里,炮打出一颗向后移动一些位置,你的炮弹有几颗能击中到目标上?’他哑然无语。我没听他回答,转身就走了。后来他老实了。”

“团长,你要不抓住他的小尾巴,还不容易制服他呢!”指导员甜笑着说。

“那是。”团长应承着道:“你们要记住,知识分子的弊病就是理论和实际脱节。今天早晨播的张春桥写的那篇文章很好。文章叫什么了的?是《革命大批判还在继续》吧?那里面说,知识分子理论脱离实际,化学家不认识大鹅,把它说成是鸭。学文的不会写文章,满腹酸气。对吧?”

“对对!团长记忆力真好,是这么说的。”指导员在需要迎合的时候,送去的总是那么快。

“还有更可笑的事情呢!”团长摆出一副权威的架势说:“那是我在一份沈阳军区的简报上看的。据一个大学生在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的讲用会上说的,一个大学物理学教授跟学生一起下乡铲地。正铲着,突然乌云四合,雷声滚滚。一个炸雷响过,万里长空扯出一道道电光,把整个大地照得亮如白昼。教授慌了,他想起尖端放电的原理,而自己鹤立鸡群地站在平坦的土地上,岂不是要被击毙吗?他急忙坐下去。可是看看周围,他觉得还是自己突出,只有趴下才能解除危险。可是卧倒之后,与地面一比,还是自己高。他以为只有卧到坑里才会躲过雷电的威胁。材料上写着,雷声越来越响,整个世界都像要爆炸了;闪电越来越猛,像无数根烧红的铁丝张牙舞爪地触向人的头顶。教授觉得,这回可完了。不过他马上又用手扣土,用脚踹土。心里想的是,只要委出个坑来,让身子低于大地,老天爷就不会在他身上放电。大约有半个多小时的光景,他把自己放到一个浅坑里。他在里面喘着气,浑身流着汗水和雨水。忽然他觉着好半天听不到雷声了。他万分纳闷。他不敢起来,待把身子翻过来一望,原来雨停了,雷停了,自己白白受了一场惊吓。你们说这个教授愚到什么程度?”

团长讲完后,得意地笑了笑。可是连队干部没人跟着笑。可能是这个故事太恶毒,讲故事者要糟踏的不光是教授,更是我,他们不好以笑声来得罪一个平日里与他们无冤无仇的无辜者。

团长转述的不错。我是这个讲用会的参加者。一九六九年的夏天正好是大学生接受再教育一周年。为了向上面请功,**部队召开了大学生学毛著改造思想的讲用会。参加者大都是在各农场表现突出的所谓先进人物。我以秘书身份成为某省军区代表团的成员,主要任务是帮助修改讲用材料。正是在那次大会上一个重点大学的理工科学生以漫画的方式描画了他老师的卑怯形象,十分为组织者赏识。但是他以出卖老师、丑化知识分子的方式向当权者讨好,却为所有良心未灭的大学生们所不耻。会后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咒骂他,恨不能将他撕成八瓣。

今天重新听到这个故事,我的心里同样窜起无名夜火。我无法求证故事的准确性。在这个荒唐的世界里什么荒唐的事情都能编造出来,只要能毁掉被攻击的目标。而像蛆虫一般苟活的人群,一看到诱耳,一看机会来到自己身边,就总是愿意上钩,并使尽浑身解数往上爬。为此他们不惜做伤天害理的事。但这个世界只给了少数人说话的权力,我的身分决定我只有一条道路可以选择:就是无论有权说话的人怎样贬损、压抑、践踏我,我都必须洗耳恭听;任何质疑、不驯、反抗必遭灭顶之灾。我知道团长是想借这个故事把我打到地缝里,但我无法把这个太极仙翁的脑袋捶碎,尽管我恨不能让它一下子搬家。中国有句古话,在形容欺负人欺负到家时,说是“骑在脖颈上拉屎”。团长今天对我,就是利用他的权势、利用我的不敢反抗在我的头顶拉屎。我日它娘,这个世界让我活的肮脏、憋气,我的身体真要炸了。

多亏世界还有好人,他们给了我们活下去的理由。就在团长继续做着吹茶动作(想来茶已不热)的时候,连长插上了一句:

“团长,大学生是不也有好的?我在老部队遇到的几个还可以。”

“我们连施大学也不错。”出乎意料之外,指导员也出来解围。他脸对着团长,嘴角仍是甜甜的笑。

“恩,要一分为二地看。”团长想把话拉回来:“有些好的。不过刀不磨不快,鼓不敲不响。响鼓需要重锤,要叫他们转变思想,必须给点重的捶打。”

午睡的起床号吹响,有关大学生的话题告一段落。队伍由副连长带到山里干活。剩下的干部听团长辅导新党章,重点讲解毛主席亲自选定的、写在党章里的接班人林彪的业绩。

有关林彪如何是“八一”南昌起义的领导人、如何是毛泽东最理想的接班人,早在农场接受再教育期间,已经听过辅导报告了。报告的底本是周恩来制作的。记得,那次我和上千名大学生席地而坐。我不惯于盘腿,坐不了几分钟,骨节就酸的要命。加之我对谎言从来缺乏耐力,我一会盘起,一会伸直,折腾了一个上午。

团长的辅导从开头就能听出,是来自同一个版本。对于这种公然篡改历史、伪造林彪历史的肉麻吹捧,我不屑一顾。我表面上装作在那里记录,其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写下。

而前此的场景却顽固地挂在我的眼前,挥之不去。化学家不认识大鹅、物理学家委坑避雷的喊叫不断敲击我的耳鼓、刺激我的神经。愤怒使我亢奋得简直不能自已。我憋闷,自己怎么会降生到如此一个邪恶的时代,它竟然被各种愚知妄说所牵引,让你求生不不能,求死不得。什么“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什么“高贵者最愚蠢、卑贱者最聪明”,什么“脚上有牛屎,思想却是香的;身上有香水,脑子里却是臭的”,什么“劳动者是我们的衣食父母”,它们有如泰山压顶,却又没有一句能够经得住理性常识的的诘问。

就说人的认知能力吧。当团长复述张春桥那篇恶毒的文章时,我的思想就在脑海里翻腾,折着个儿反抗。我想大声地告诉说:

“团长!在大千世界里,人的认识都是有限的。他不可能什么都知道,也不必什么都知道。他的价值不能由别人的所知、自己的未知所决定,而要以他在自己活动领域里的水平为准绳。一个化学家可以不认识大鹅,一个物理学家可以不懂种庄稼,可这绝不能淹没他们的伟大功绩。正是靠着他们对这个世界的分解及对各种物质功能的细微洞察,我们人才能游刃有余地利用自然界的一切,为自己创造较为舒适自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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