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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动-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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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声,苏玉梅喘吁吁地追上来。
  “会可真不短,我要提意见了。”她说。
  “你没走?”
  “坚守岗位呗,这种时候,谁也离不开我们。”她戴上红色的尼龙手套,挑逗
地望着我。“您不需要吗?”
  我没吭声。
  “林主任,您怎么不再找一个?”她问。
  “没考虑过,再说谁会要我这个老头子。”
  “得了吧,如今姑娘们都时兴找老头儿。”
  “为了钱?”
  “这倒在其次,毛孩子不懂感情,姜还是老的辣。”她咯咯笑起来。
  “你呢,为什么不结婚?”
  “一个人多清静,自由自在,我可受不了管。”她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眨
眨眼。“听说,听说您并不是个规矩人,过去挺风流呢……”
  “可靠?”
  “官方消息,您别在意,我给您保密。”她跑下台阶,挥挥手。“再见吧。”

  我走到汽车旁,深深吸了口气。春天,总是让你感到它的存在,其实连冰还没
有化完呢,也许这仅仅是一种心灵上的召唤吧。人到迟暮之年,往往更眷恋开花的
季节。官方消息……
  我拉开车门。
  “散了?”吴胖于打个哈欠,伸伸懒腰。
  “开开收音机,听听有什么节目。”
  猫眼灯亮了,拨来拨去,都是枯燥的新闻和刺耳的样板戏。
  “关上,”我说。
  路灯、商店、电影院、路灯、饭馆、垃圾堆、小土房、路灯……我闭上眼睛,
这是一座多么破旧的城市,夜色也遮掩不住它的寒碜。难道居住在这土房里的人,
在垃圾里翻来翻去的人,就是人民吗?这个形象一旦从宣传画早走下来,显得多么
苍白可怕。十五万元、沙发、地毯、电视机……不,这算不了什么,在阶级社会里,
人是不可能完全平等的。我们出生入死的时候,他们安居乐业,过着太平日子,这
一点用不着心虚。再说,你到省里,到北京看看,谁的住宅不比我强呢,强上一百
倍。听听这种口气,简直象在说服我自己。
  回到家,我吩咐陈姨把晚饭送到书房去,然后在洗澡间擦擦身子,换上件睡衣,
走进书房。在台灯柔和的蓝光下,小讯正靠在沙发上看书。
  [杨讯]
  我抬起头,朦胧中,林伯伯站在门口,扶着铜把手,似乎已站了亏良久。
  我站起来。“不舒服了,林伯伯?”
  “哦,没什么,有点累了。”他用手擦擦额头。“媛媛呢?”
  “还没回来。”
  他走到窗前,拉上窗帘,“妈妈有信吗?”
  “昨天来了一封,想让我转回北京去,她正托人给我办困退手续。”
  在窗前沉思了一会儿。“回去吧,妈妈需要你,这边手续由我来办。”
  “我不想回去。”
  “为什么?”
  我没吭声。
  “因为女朋友?”
  我苦笑了一下,把书放开,点上支烟。
  “没关系,可以一块办嘛,她家也在北京?”林伯伯走过来,在旁边的沙发上
会下。
  “她没有家。”
  “孤儿?”
  “我并不太清楚,而且……”“是她不肯讲?”
  “不,这种事……”
  “小讯,你应该多为妈妈着想,她年岁大了,总希望儿子能在身边。”他探过
身来,声调有点反常。我忽然觉得,他过去也是个向妈妈要糖吃的孩子,也会为姑
娘的负心而偷偷哭泣。
  这时,陈姨把饭端来,放在茶几上,转身出去。
  “再吃点吧,”他说。
  “不,吃得很饱,我该回厂了,您早点休息吧。”我站起来说。
  “这件事再考虑考虑。”
  “好吧,”我朝门口走去。
  “小讯——”
  我转过身。
  “没事,把门带上。”他摆摆手。
  我顺着灯光柔和的走廊,来到门口,刚走下台阶,发觉有人躲进松树的阴影里。
“谁?”我问。
  媛媛走出来,脸扭向一边,气冲冲地朝台阶走去,我拦住她的去路。
  “去,躲开!”
  “嗬,好大的脾气。说说吧,怎么回事?”
  “我没工夫。”
  “什么时候有工夫?”
  “去问她吧。”
  “她?”
  “得了,别装傻充愣了。”
  我恍然大悟。“媛媛,你听我说……”
  “我没工夫,”她绕过我,窜上台阶。“你以后少到我们家来!”
  门砰地关上。
  回厂的路上,我走进一家酒馆。里面烟雾腾腾,弥漫着一股烟酒混杂的气味。
一个中年乞丐在杯盘狼籍的桌子之间转来转去,把残汤剩饭倒进油污的塑料袋里,
几个小伙子正在划拳喝酒,喊声震耳欲聋:
  “哥俩好哇……六六六哇……酒常有哇……全来到哇……”
  我要了半斤白干,正想找个清静的角落,忽然一只手搭在我肩上。“老弟,往
哪儿走?要不嫌弃,就这儿忍忍吧。”白华擦擦嘴巴说。
  我在他对面坐下。
  “有日子没见,来,先干一杯。”他说。
  我盯着他。
  “咋这副愁眉苦脸相,有啥事不顺心?”
  我盯着他。他放下杯子,用指头在杯子上当当地弹着,额头上显出一道深深的
皱纹,我举起杯,一气把酒喝干。
  “好样的,再来点儿。”他拿起酒瓶,说。
  我用手挡开酒瓶,绕过桌子,走到他跟前,他慢慢站起来。
  “她呢?”我压低声音问。
  他没吭声。
  “她呢?”我又问。
  “见鬼,老子正想问你。”
  “白华,”我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你少跟我来这套……”
  他一把搡开我,恶狠狠地眯缝起眼睛。“要是活腻了,你他妈的吭一声!”
  “我问你,那天晚上是怎么回事?”
  “哪天晚上?”
  “入冬的头一场雪。”
  “嘿,真邪了门儿,老子正没处问去呢,这没啥可遮的盖的。你说说看,我从
一个兔崽子手里搭救了她,说了没两句话,她念叨不舒服,让我扶一把,转眼工夫
又撒腿跑了……”
  我扶住桌角站稳,大大小小的杯子,白华,闪闪发亮的镀镍管,白华,在划拳
中伸屈的手指,白华。墙上撕掉一半的宣传画,白华……我跌跌撞撞地走出去。
  我坐在渠埂上,凝视着水波中晃动的灯窗,竭力想理清自己纷乱的思绪。咚,
一块石子滚进渠里,灯窗摇成昏黄的一片。我攥起一把半湿泥块,慢慢捏碎,在指
缝中筛落,然后起身朝土房走去。
  我在门上敲了敲,发现门是虚掩着的,便推开了门。她从桌子后面无声地站起
来,脸色苍白,几乎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两手摆弄着一个钢笔帽。
  “你来了。”隔了半晌,她终于说。
  “我来了。”
  “坐吧。”
  我依然站着。
  “看来咱们都不太懂礼貌。”她试图一笑,结果嘴角抽动了一下。她猛地把头
扭过去,转向窗口。雪白的脖颈上,一条蓝色的脉管突突跳着。
  “肖凌,”我向前跨了两步,扳过她的肩膀,“你为什么要这样呢?”
  她垂下眼帘,一颗晶莹的泪珠挂在睫毛上,颤了颤,顺着脸颊缓缓滚下。
  “告诉我,为什么?”我问。
  她睁开眼睛,摇摇头,惨然一笑。我伸出手指,把那颗停在她嘴边的泪珠抹掉。

  “瞧,月亮升起来了。”她悄悄地说,似乎在告诉我一个隐藏已久的秘密。
  我抬头望去。“月亮是红色的。”
  “真的。”
  “为什么呢?”
  “你呀,还是老毛病。”
  “肖凌,你知道我这几个月是怎么度过的?”
  她用手掌捂住我的嘴,“别诉苦,好吗?”
  我点点头。
  突然,她搂住我的脖子,信赖地把嘴唇贴过来,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已经推
开我,躲到桌子另一边,扮了个鬼脸。
  “你就站在那儿吧,我想这样看看你。”
  我想绕过去。
  “不许动!”她警告说。
  “划地为牢,”我说。
  “比县大狱怎么样?”
  “强点儿。”
  “我要把你关在这儿,”她指指心口,“怎么样?”
  “那就卓多了。”
  我们都笑了。
  “这是什么,”我随手拿起摊在桌上的笔记本、“可以翻翻吗?”
  “不行,”她一把抢过去,抱在胸前。“现在不行,”她补充了一句。
  “以后呢?”
  “一定让你看。”
  “里面记了些什么,警句格言?”
  “不,只是我的一些想法,还有往事。”
  [肖凌]
  正午时分,我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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