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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儿亟需的是休息。他发自肺腑又跟老范说:“范爷哎,罐儿生在其次,它还水土不服呐,
五百卖我,不赌了成不?”由衷喜欢,不忍心再伤一只好蛐蛐儿。
“没那事,四只全掐完了算。”老范撩起和尚衫抹汗。
“四爷,我说他犯劲了您还不信,您瞅他得寸进尺那猖劲儿。”枝子目睹老范偷猫被抓
的那副惨像,更是受不了这口气。
四爷眼珠一转拿出一只紫龟背。这只蛐蛐儿背如甲纹脖子短粗,但头开不圆顶额尖削,
状如乌龟动作迟缓,腿足圆长牙色金黄。擅冲撞,它冲撞起来比厮咬还厉害。刚一放入鹅黄
斗罐,紫龟背就嘟嘟嘟叫起来。
枝子一愣,四爷跟他说过,这鹅黄斗盆最容易让水土不服的外是蛐蛐儿乍盆,一般不
使,万不得已遇上恶主儿才黑他一招儿。看来今天迫不得已了,要不怎么换了这斗罐儿?
老范迫不及待要把红孩儿放进去,四爷却一手把斗罐儿捂上了:“范爷,输了我给他五
百,赢了我就要这只蛐蛐儿。”
“连钱带蛐蛐儿。”老范不是昨日的老范了。
岂料四爷又从身后拿了一只染了鹅黄的磁漆铁丝罩,一取红孩儿它就在罩内乱爬乱钻。
刚一磕入罐内,紫龟背冲上一顶,红孩儿蹭地窜到罐沿上。四爷早有准备将其罩住,听着紫
龟背嘟嘟一叫问老范:“还掐吗?”
“你再把它搁进去。”
四爷又一磕,手没抬开红孩儿就又蹿起来,惊恐地弹回罩子里。四爷又问:“还放
吗?”
嘭,老范又把红孩儿那只三角磨圆的梅花罐碎在地上了:“生罐儿,不是我这蛐蛐儿
坏!”
四爷不客气,把红孩儿赶紧放入一只澄泥罐儿安慰老范:“别急别急,十天半月这生罐
就成熟罐儿了,您别又砸又摔的,钱免了。”
“免?”老范真没掏钱又打开第三只梅花罐儿,“再赌我也不要钱,我要你那熟罐
子。”
四爷噗哧乐出来:“要哪个?”
“大明的。”老范一指四爷那只梅花罐,“那是用玉泉山泉水沏茶泡过的。”
四爷使劲盯着老范一下子明白了。演戏呐,老范一点儿没犯劲没犯傻,醉翁之意不在
酒,摔俩假罐绕来绕去还是要绕走自己这只大明罐儿,好阴呐。
可是--又疑惑,让枝子都验看了,老范四只罐子跟自己一模一样分毫不差,要是真的
他能把两个都摔了?再者说,既便都是真的,老范敢摔俩他四爷有什么犹豫的?这一点差别
倒是千真万确的,听老辈说大内的罐子是用玉泉山沏的茶水泡过了,那样罐体温润适宜于养
蛐蛐儿。不过关键在养还不在罐上呀。思摸着他两眼落到罐内的蛐蛐儿上,手一捂嘴差点儿
笑出来,这回竟是只醉猫脸,就剩一条大腿半拉身子歪歪着。掐什么?任何一只蛐蛐儿都能
将其咬个半死不活的。
确实,这醉猫脸品相极为一般,秘谱中有猫食薄荷而醉之说,指的是蛐蛐儿脸生白纹一
副醉相,更兼这只虫通体油亮,违背了蟋蟀体色要“色如枯叶,有色无光”的要诀,劣种再
兼一只夯,这只蛐蛐儿扔的过儿。
“用它掐?”四爷彻底松弛了。
老范点头。
“那有一个条件。”
“你说。”
“你不想要我这宫里出来的大明罐儿吗?我就用这只罐里的蛐蛐儿跟你掐。”
“成。”老范纳闷,哪只上阵由他四爷定,这叫一个什么条件?
“慢着,你要赢了这二百多只熟罐全归你。”
“我也有一条件,你要赢了我输一万。”老范从提包中亮出一百张“四人头”。
刹那间鸦雀无声,老范他疯了。
四爷赶紧让枝子把老范那钱塞回去,这让穿官衣的看见还了得。老范疯了,但他四爷赢
了也不能这么要他的钱,没劲。只是他跟枝子都纳闷儿,老范连猫都偷,现在哪来的这么多
钱?
老范一劲儿催,醉猫脸跟四爷那只阴阳牙都放到另一只敞口斗罐中。两只蛐蛐儿又没
动,可几个懂眼的一看就摇头,没劲儿了,老范哪知四爷梅花罐中养的是只阴阳牙--
阴阳牙何虫也?它是山东产的一种五色麻头,厉害在它的一对牙钳竟然一片红一片白,
厮咬格斗勇健毒辣。因其牙双色齿锋犀利,与其交口的蛐蛐儿即便势均力敌也会遍地鳞伤,
阴阳牙就如在口中安了两把快刀子。
醉猫脸蹬着一条夯先身阴阳牙扑过来。阴阳牙向后一顿,上去就钳住了醉猫脸的一条
腿,醉猫脸向右一栽险些就被掀翻一个儿。可是那一条大夯撑住的身子真如醉了一般,仿佛
并不疼,疯狂地反咬住了阴阳牙的脖子。
阴阳牙岂为等闲之辈,它就势向后一甩,两色钳牙并未松开,醉猫脸的一条前腿被钳下
一截来。
人们顾不得唏嘘,醉猫脸虽然前倾后歪失去了平衡,却依然仿佛一切都不觉,趔趄着冲
踉跄着咬,如一团鳔胶粘住对方不松开。阴阳牙的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又撕又咬,醉猫脸的
须断了尾折了,可它晃晃悠悠就是不退却。与对方咬做一处既不成团也不为链,--一簇
光,两只蛐蛐儿化做深浅交合的一簇光,翻腾着纠缠在一块儿。
四爷把嘴唇咬住了,不在输赢--邪,这一只夯的醉猫脸怎么跟老范一般神经了!可蟋
蟀秘谱上从没有过疯蛐蛐儿的记载啊。
厮咬竟然持续了五分钟,伤痕累累的醉猫脸醉着咬,一步都不退。体力渐损的阴阳牙反
而力不从心了。片刻分离之后它不似开始那样立刻扑冲,只张着双色牙吓唬对方做防御状。
浑然不觉的醉猫脸还醉着,蹒跚着步子后劲儿更足了。它上去咬住对方的下颌往起掀,两只
蛐蛐儿立起身子支成一架人梯状。阴阳牙艰难地歪着脖子再也撑不住,两条后腿一软被砸在
罐底下。醉猫脸就势扯须撕爪,阴阳牙翻身蹬腿逃窜了。醉猫脸振翅矜鸣,阴阳牙蜗居不
动。
四爷脸色黄黄地说不出话,绝不在于这二百多个蛐蛐罐儿,胜负也为兵家常事,只是栽
了祖宗的面儿,摊前挑着顶戴呐--醉猫脸是一条大夯欧!
“全归你,连车都是你的了。”四爷凄惶、失落、迷惑却仍不失悲壮,输得起,即便没
有中人看客也不会矫情,他四爷真吃真喝真赚是条真汉子。
“我自己说的,就要你这一只梅花罐儿。”老范哆哆嗦嗦把那只罐子捧过来,小心翼翼
地放入提包又抻出那一万块钱,扔到四爷的怀里头,“清喽,清啦……”他突然把眼睛捂上
了。
没容四爷反应,几个穿官衣的突然冒出来:“谁也不要动,大庭广众之下赌注上万,
啊?”
“来得正好,”老范抹了两把湿湿的眼睛转过身,“你们全是管理市场的?”
“甭费话,你老家伙还有偷猫的前科。”“闭上嘴,听我说!”老范突然凛凛然拨开众
人上了四爷身边那辆板儿车。
治安税务工商的全纳闷儿,这老小子耍的什么妖讹子?老范凛厉地让人把他那只提包也
拎上车,双手捧起那只梅花罐儿,声音突然哽咽了:“真正的大明宣德罐儿……你们……谁
真懂谁认得?”他翻过罐底让人看,“真罐款识是一次烧成的,假罐儿全是民初的仿制品,
后补的款儿,后补的款识哟……”
悄寂中,枝子挤到前面,两眼木木地盯住老范又拿出的赝品,真是的,虽然字体、颜色
都一样,可四爷那罐儿的款识与瓷釉水乳般化为一个整体,远看似阴文近看像阳文,若隐若
现若即若离,而老范自己那罐儿款识平平地没有凸凹感,不经老范点破谁也没察觉,确实如
平摆浮搁贴上的。天,怎么单单让老范发现了?
“再看罐内,真的中间光滑如砥假的底心烧出一个小圆圈!”
枝子再细看,天,这细微的差异谁也没在意,而且赝品那圈在釉下,摸不到看不清,他
从来没从器件内部辨识过瓷器,老范难道是行家?
“四十万,这只罐子就值四十万块……”谁也无话,面前的一切是童话。
四爷半张着嘴一动不动,四十万?他一直憋着卖老外,小日本,万二八千就觉得大赚。
老范猫腰放罐儿又从提包中拿出一个褪色无光的珐琅印盒,打开之后用双手掂:“我花
八块钱买下它,金胎的,卖主掂分量都不会,真正景泰年间的景泰蓝,国宝哇,金胎国宝让
人当成废铜给卖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