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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她。她一直没有回电话,然后就关了呼机。她想事情总得有个开端,总得要让刘
波有所察觉。与此同时她并不想从中做选择,她想做的是一些结束。她想到单身的,
诚实的,两腿修长,想要娶她的,无辜的刘波。她想如果调过头来,那个大雪纷扬
的黄昏,她在车站遇到的是刘波,整个事情会调过头来吗?她搞不清楚是时间地点
决定了一切呢,还是其他什么。如果《廊桥遗梦》中的佛朗西丝卡是和给美国地理
杂志拍照的罗伯特·金凯瑞共同生活了多年,然后在一个风尘仆仆的下午在陪罗伯
特拍照的时候巧遇了原是他丈夫的那个农夫,农夫正带着他的两个没有母亲的孩子
从学校参加完自养的小牛比赛回来,这个充满了悲剧色彩的爱情故事是不是会调过
来写了?让多少人叹惜流泪的就是佛朗西丝卡和那个充满男人味的农夫的故事了。
但是尽管她并没有打算投奔齐鸣而去,她在那个大雪纷扬的黄昏遇到的却是齐
鸣。瘦瘦的,十年前一起学过绘画的齐鸣。
佛朗西丝卡在廊桥遇到的是给美国地理杂志拍照的金凯瑞。
她不想投奔齐鸣而去是因为她的爱情不可能去接受这若干年来的现实。这是不
能相冲突的事,但是它们不幸冲突了。她的不想争取不想投奔没有一点点人们认为
的道德的含义,只是因为她不能全部地、单纯地拥有她心里的那个道德,对自己的
道德。她决不要去和现实撞击,她要绝对的、单纯的、现实以外的东西。可能她要
的东西根本就不存在,但是她想不存在是可以的,冒名顶替是不可以的,赝品是不
可以的。
从前和过去,以后和将来,生生不息的只是男人女人,和这些女人男人演绎出
来的壮观的单调的,延绵了人类的故事。
下午她坐着二十二路车去西单,车过新街口的时候她看见了蹲在“马路牙子”
上发呆的黑子。他与一排排手写的、印刷的、彩色的、黑白的大减价广告牌蹲在一
起。她下了车跑过去。黑子沉浸在一种相当自得的表情里,两只眼睛发着贼溜溜的
光。似乎从她站在二十二路车上路过的时候黑子就看见了她。她还没有走到黑子跟
前黑子就带着有点儿崇敬、怀旧的眼神仰头看着她,然后伸出瘦长胳膊向她招手:
来来一块儿蹲一会儿,特舒服。
她跟着黑子一块儿在新街口的马路边上蹲了下来。各种各样的车轮和各种各样
的腿在他们眼前以各种速度掠过。
人类摆脱了四肢着地,但是摆脱不了蹲。
蹲着,真是一种很好的姿势,某种松弛和警觉状态的总和。从这个角度看一切,
你总是保持谦虚谨慎的;而且你可以尽情地去看,去仰视,眯起眼睛,睁大眼睛,
眼网恢恢,或者熟视无睹。别人却未必会注意到你,因为在这个角度你比减价商品
还要不是东西,你一动不动地,人们的眼光一般也就停留到减价商品的广告为止;
如果有一只小猫小狗的跑过了,人们的视线也基本愿意追随它们而去。
我在琢磨着怎么挣钱呢,黑子说,你看这个世道,嗡嗡嗡嗡地像一个大粪坑,
你我也难免人蛆的命运。反正都一样。咱们挣点儿钱去吧,你看大伙儿都挺忙乎的,
显得咱们太闲,闲得似乎有点儿无聊了。我这么琢磨着,去买一个特好的录音话筒,
特专业那种的,跑到深山丛林去录那些青蛙、知了、各种鸟儿的叫声,五年以后来
卖肯定暴发。甭说五年以后,就是现在,这些声音都听不到了,有山有林的都变成
了县级市,或者是什么旅游开发区了,即使还有老林也是扔满了卫生纸和各种颜色
塑料袋的,随风飘扬。鸟儿啊,青蛙啊,跑的跑,断种的断种。咱们得有点儿先见
之明啊,别发财的事儿老轮不到咱们,不能都让那帮王八蛋去发财。咱们先挣点儿
青蛙鸟儿的遗言钱,你说怎么样?五年以后不发财,十年以后还不发吗?十五年以
后,二十年以后?其实就咱们这么着折腾,哪儿用得着五年十年的!这可是一笔财
富啊,迟早的事儿。我觉得挤在这个香喷喷的粪坑里,真是需要一点儿远见和魄力。
一个星期之后黑子当真离开了北京。听一起吃涮羊肉的二哥说是去了北京西边
的百花山;吃涮羊肉的五哥说是去了云南的泸沽湖。
这是一个适合与自己调情的年代。没有人在意你活得怎样,只要你自己觉得有
意思,自己觉得好。
春节前两天,齐鸣的公司放假了,齐鸣随之要回南方去过年。
头天晚上,她和刘波约在一家“M”当劳见面。这段时间他们几乎没有过正式
严肃的见面。刘波知道了她大致的情况,她在电话里告诉他的。刘波从河北回来以
后,她就几乎没有在他们一起的家里住过。那天下午她去家里取一些东西,发现家
里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一些陌生的女用品充斥其间,甚至内衣。她在屋里转来
转去,自觉像一个偷人私宅的贼。她想临近新年的这几天,像是清账一样地给了她
和刘波一个相互重新认识的机会。她在这间屋子里重新看到的刘波是令她目瞪口呆
超出她的预料的,她看到崭新地在刘波身上显示出来的生活的饱满,和对人生短暂
的恐惧。没有人会留空白的时间来与自己的真实开玩笑。然而转眼想到她是没有权
利来指责刘波的,哪怕是几句遥远的嘲笑。
这一切的变化归根结底是由她开始的。
她转到他们曾经的卧房门背后去看了一下,那一堆他们花了几乎一天的时间去
拍摄的婚纱照片依然捆绑在那儿。连拆看一下的时间都没有了。她想起了那个具有
天才洞察力比胖胖的婚纱摄影老板。她没有去动那些照片,让它们原封不动地在那
儿蒙尘好了,算是还给日子的一个纪念。刘波也不会去动它的,她知道。
那么终于有一天去打开它们的那一双手是谁?
然后她约了刘波见面。这种大街小巷如雨后春笋般涌现的快餐店,几乎隐喻了
这个世纪末的无数快餐式的人生。她想起伟大的、苍老的毛姆说的:肉体的偶然因
素影响灵魂的形成。那么,快餐的如此普遍因素将全面影响诸多人生的形成。
无数年轻的脸,和陪伴着年轻的脸。最年轻的只有两岁的样子。他们几乎一到
这个世界上来就知道麦当劳了,在认出他们自己爸爸妈妈的同时。不知道是麦当劳
的荣幸,还是这些孩子爸爸妈妈的荣幸,抑或是这些孩子们自己直接的荣幸。四周
围洋溢成一片的闹哄哄的声音,总是直接地让人想到快乐,那种麻木木的,像伤口
上给了一层壳一般的快乐,不敏感,不疼痛,难以触觉。麦当劳总是这样子的,不
会是悲伤。她不需要悲伤的气氛。世界发展到至今,连心情都是可以被制造了,它
不再是一种心灵的流露和表达,它渐渐地成了外部环境和气氛的一种折射,像水面
的光线。人就是一面有反光的镜子。世界不再是人的表象了,人是世界的表象。技
术是主人。
刘波进来的时候身边还跟了一个女孩子。这是出乎她的意料的。女孩子剪着短
短的发,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像一把被人随手牵来的椅子。刘波将这把“椅子”
留在了通往她的半途之中。“椅子”侧身坐在了一把真正的椅子上。刘波长腿悠扬,
一路踱到她的眼前。
刹那间刘波仿佛仇人相见。
身边人来人往,好像大街上一样。稍远一点的一个多人座上有个孩子在过生日,
戴着黄帽子的男男女女员工们在那儿围成了一圈。突然间扩音器里响起了震天动地
的祝生日快乐歌,男女老少一起拍手。天真,和流行音乐一般流行的以拍手代表着
的快乐,顷刻间被快速而低成本地制造出来了。
这是一种气氛。尽管是营造出来的,与心情无关的,但是人在气氛中就像是汪
洋中的一条船,没有不随波起伏的。刘波的仇人一般的眼神在祝生日快乐歌中不知
该如何保持为好。地垂下了眼睛,一言不发。
“椅子”几步之遥地坐在一把真的椅子上,与所有椅子的沉默,冷淡,姑且看
之,姑且听之,不看也罢,不听也罢的风格浑然一体。
她说这是你的女朋友吗?
刘波似乎无动于衷地“嗨就这么回事儿呗。”
她想了一想,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她说“下午我把我的东西拿走了,主要是
我要用的一些书。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