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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理耳边嘀咕了几句,一边从怀里掏出两叠十元大钞,数也没数就交给了她,女经
理礼貌地同每一个人招呼过后便姗姗而去,不一会鱼贯进来四位二十来岁的女孩子。
我有点局促不安了,海外住久了,回到国内反而因为赶不上新的时代玩艺更显
得土气。我们这些七八十年代在国内接受传统美学、艺术教育的一代人,对现代社
会花样百出的所谓流行艺术有一种本能的抗拒,总觉像《红尘滚滚》那类唱遍港台
以至大江南北的流俗之音,不是我心中的声音。听听帕瓦罗蒂、多明戈的声音,这
些东西简直不知所谓,要音色没音色,要技巧没技巧,要气度没气度。然而社会在
变,一部分人接受的正是这类“艺术”。拿眼前来说,在这帮呼风唤雨的海上大户
总经理们面前,我显然矮了一截。此刻他们带我来的正是可以供他们一展风采的地
方,抒发生命热忱的地方,印证精神魅力的地方,什么帕瓦罗蒂之类的兄弟们,一
边呆着去吧!
说真的,社会到了今天,真成了这等人的天下,就连衣着服饰也高我一等。他
们人人西装革履,下巴刮得精光,领带打得一丝不苟。他们可不像街上穿西装进城
的农民兄弟。他们以车代步,讲究名牌,各有自己的生活圈子;而我因为忍受不了
上海的气温,只穿了一件半新不旧的T 恤,外套早搁在黄清文的黑色皇冠里了。黄
清文显然洒过法国名牌男士香水,气味优雅,而我因一路劳顿而未来得及清理,多
少有些憔悴,同这些人在一起,简直像一个跟班的。
幸亏,年轻的女经理以她洞察人世的眼睛,一眼就看了出来。她把一位文文静
静的姑娘推到我面前,柔声说道,“文婕,高先生从海外来到我们这个小地方赏光,
你一定要陪高先生玩得开心一些。”
这位被唤作文婕的女孩是一位长得十分清丽的姑娘,五官端正,体态匀称,淡
淡的笑容中带点羞怩。她没有时下上海女性的浓妆艳抹,柔黑的长发用橡筋随意挽
着,一件扎染蓝花短衫掩不住她的一身青春气息,透着一份唤人想象的文化积淀,
我不明白上苍为什么安排在这样一个地方遇上这样一位洒脱的人。我向女经理报以
感激,让文婕就坐在我身旁。
这的确是一个让人感到快乐的地方,快乐令我对卡位OK这种描红簿式玩艺从抗
拒到投入,开始我不会唱,文婕就陪我一齐唱,我不唱流行歌曲,她就为我选熟悉
的中国民歌和外国歌曲。她善解人意,但又是拘谨的。当另外几位小姐已向黄清文
他们投怀送抱时,文婕却有意无意地挪远两寸。
我会心一笑,故意挪过两寸,她也不躲让,知道这是逗她的哩。
我侧过身子同她交谈起来,说话间知道她是一所大学中文系二年级学生,有一
位上高中的弟弟,她热爱文学创作,诗、小说、散文、什么都想试一下。在刊物上
发表过两篇习作,同学们就称她女作家。她说其实自己还是在起步阶段的黄毛丫头。
我问她为什么到夜总会来,是为了体验生活吗?她摇摇头,沉吟了片刻后,她说,
她想拥有一台可供自己写作用的中文电脑,父母收入不高,供不起她,所以利用周
末来赚钱。她说她已工作了一个多月,等储够钱,就离开这地方。
歌,一首接一首的唱,酒,一杯连一杯的饮。轮到别人唱的时候,我们就低声
交谈。
我问,如果客人中有心怀不轨的怎么办?她抿嘴一笑说:“不用担心,会有分
寸的。”她告诉我,刚才那位女经理方方是她表姐,说好了的,只安排她接待规矩
的有教养的客人。“
“原来这样,那么你们断定我是规矩人?”
“当然知道,你不就是华人作家高原先生吗?我读过你那篇描写天体海滩的散
文。”
“哦———”我感到有些意外。文婕酒量很大,别人敬她的酒,她一口一杯,
那些人敬我,大都被她拦住,她一伸手接过酒杯,一仰脸,一饮而尽。人们轮流敬,
文婕面不改色地饮。她说没事,她曾一口气喝下过二十四瓶啤酒,对酒精没有反应。
然后她附在我耳边告诉我:“方方姐关照的,要小心这些人。她让我告诉你,他们
想灌醉你,让你玩得开心,玩得忘形,明天痛痛快快签字。”
这是一个意外,为什么要灌醉我再签字?接风洗尘,人之常情,轻松一下,无
可厚非,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中藏一些小机关,也是意料中事。酒饮到这个份上,
我已喝了个八分数,是控制自己的时候了。我对文婕和方方心有一份感激。
从洗手间出来,我把一张折叠又折叠的纸条塞进文婕的手心,这是一张三千美
元现金支票,我让她明天就离开这个地方,去买一台电脑,写出一些好作品来。
文婕惊讶了,急忙推辞。我使了个眼色,让她安静下来。我说:“今日有缘,
也许是天意,认你做个妹妹吧,算是见面礼!”
“做妹妹我同意,但这礼———”她抿着嘴笑,笑得有些难为情。
说话间新一轮进攻开始了,文婕继续为我护驾——— 我不想让这帮牛鬼蛇
神把我视作在女孩子保护下的懦弱之辈,便挺起身来,一个个地向他们回敬。谁敬
谁都一样,反正都得把酒喝进肚子里去,然后化作一泡臭尿。干嘛不漂漂亮亮大大
方方地以攻为守,打它一个反击战,豪豪爽爽地畅怀大饮,一身男子气地喝它一个
痛快。
我咕嘟咕嘟喝下三大杯,然而没事。
喝完这一轮,我同文婕又继续谈话。
她为我剥起茶几上的生果让我解酒,然后问:“你最喜欢哪一位作家的作品?”
“普希金和拜伦!”我不假思索地说:“你呢?”
“亨利·詹姆斯,一位美国作家!”
“哦———”我又一次感到意外。我于是乎轻声背诵起詹姆斯的长篇小说《大
使们》主人翁的一段名言:“尽你的所能生活吧,不这样做是错的。只要你拥有你
的生命,你做什么都不太紧要,如果你没有那个,你还有什么呢?”
文婕笑了,笑得像一朵花。她老熟人似地在我肩膀上捅了一拳。这一拳捅得真
舒服,把我同她之间年岁上的差距捅消失了。然后她把脸贴在我的耳朵旁悄声问:
“那回在海滩上,你真的脱光你的屁股了吗?”
她问的是两年前海滩上的那一次奇遇,这时我感到脸上有一把火在燃烧。我努
力控制住自己说:“起初……没有,后来经不起诱惑……”
以后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
一阵电话铃把我从昏沉中提了起来,昨晚大概是黄清文把烂醉中的我送回来的,
他的恶作剧抑或是诡计,终于得逞了。这时却鬼溜溜地装作没事人在电话里问了一
声早安,然后要我再睡一觉,中午餐厅见,午饭后参加会谈。
我轻抚文婕光滑的脊梁,让她起身穿上衣裳,防止这些不速之客突然间闯过来。
她大概也已清醒,神态略有些慌乱,轻声道:“昨天见你醉成那样,一个沉醉异乡
的男人,没有人守候怎么行?是方方姐把他们赶走,送你回店安排我照顾你的,我
也不知道怎么成了这样。也许我也喝多了,乱了性……”她顿了顿继续说:“也许
是天意吧,上天给了我那样一个快乐的晚上,让你出现在我面前。早就在你的作品
中认识了你,不怕你笑我,你的文章很有生气,我原来以为你是一位青年作家,当
方方姐告诉我要陪伴一位海外作家,当我知道是你,心中产生一阵狂喜,交谈中发
现我们的思想那么近,你的思维,你的善意,你的关怀,令我深深感动,尽管我酒
后有些失态,但我不后悔。‘如果你没有那个,那么我还有什么呢?’”
听到这些剖白和詹姆斯的名言,昨夜朦胧中发生的一切,清晰地又呈现在面前
……
第三章
文婕像一贴解酒剂,让我彻底清醒,恢复了精神,出门前她突然问:“听说你
的同学脸上那一道伤疤,是打越南的时候,一口气撂倒三个越南兵,被第四个刺伤
的,是吧?”
听文婕这一问,我真想笑,但没笑出来,我问:“是他自己说的?”
“我同他当然不熟,他有时来玩,人人都这么说。”
我下榻在新锦江大酒店,乘电梯下来,出了酒店大堂,我们在茂名路林荫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