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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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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阿爸总是一身乌黑的煤炭屑,偶然拎着几块豆腐干、咸鱼之类,回到家里来。
    “阿爸,回来了。”
    每天傍晚,听见小黄狗兴奋的叫声,大嫂总是放下手边的工作,一边擦手,一边迎到厝
口,这样说。
    “嗯。〃阿爸说。
    打好了洗澡水,伊把叠好的干净衣服送到阿爸跟前,说:
    “阿爸,洗澡。”
    “哦。〃阿爸说。
    吃了晚饭,伊会新泡伊壶番石榴茶,端到阿爸坐着的长椅旁。
    “阿爸,喝茶。〃伊说。
    “嗯。〃阿爸说。
    那时候啊,他想着萤火虫伊群群飞在相思树下的草丛上所构成一片莹莹的悦人的图画。
而满山四处,都响着夜虫错落而悦耳的歌声。
    现在月香正坐在病床边,用一只精细的汤匙一口口地给老大嫂喂鲈鱼。
    “还好吃吗?〃月香细声说。
    老大嫂没有做声。伊只是一口又一口驯顺地吃着月香喂过来的鲈鱼,并且,十分用心地
咀嚼着。
    这使他蓦然地想起了他的母亲。
    自从他大哥出了事故,尤其是他的父亲从台北带回来大哥国坤的遗物之后,原本羸弱的
他的母亲,就狠狠咯了几次血,从此就不能起来。大嫂来家的那个初夏,乞食婶竟也好了伊
阵。但伊入了秋天,当野芦苇在台车轨道的两边开起黄白色的、绵绵的花,乞食婶的病,就
显得不支了。就那时,大嫂就象眼前的月香一样,一匙一匙地喂着他的母亲。不同的是,老
大嫂躺在这特等病房里,而他的母亲却躺在阴暗、潮湿、弥漫着从一只大尿桶里散发出来的
尿味的房间。此外,病重后的他的母亲乞食婶,也变了性情。伊变得易怒而躁悒。他还记
得,有这样的一次,当大嫂喂下半匙稀饭,他的母亲突然任意地吐了出来,弄脏了被窝和床
角。〃这样的命苦啊,别再让我吃了罢,〃伊无泪嚎哭了起来,〃死了罢,让我,死了
罢……“伊然后〃我儿,我的儿,我心肝的儿唷〃地,呻吟着似地哭着大哥,把大嫂也弄得
满脸是泪水。
    然而,他的母亲竟也不曾拖过那个秋天,葬到莺镇的公墓牛埔山去。
    “阿木,该去牛埔山看一回了。〃老大嫂忽然说。
    “哦。”
    他吃惊地抬起头来,望着伊。月香正细心地为伊揩去嘴边的汤水。算算也快清明了。在
往年的清明,大嫂、他和月香,总是要乘火车回到莺镇去,到牛埔山去祭扫他阿爸和阿妈的
坟墓。直到大前年,才正式为大哥立了墓碑。而大嫂为他大哥的墓园种下的一对柏树,竟也
开始生根长叶了。
    “高雄事件后,人已经不再忌怕政治犯了。”
    老大嫂说,就这样地决定了在他父亲捡骨立冢的同时,也为他大哥李国坤立了墓碑。
    “整整吃了一碗鲈鱼咧。〃月香高兴地说。
    “今年,我不陪你们去了。〃伊幽幽地说。
    伊仰卧着,窗外逐渐因着阴霾而暗淡了下来。
    “嫂,如果想睡,就睡一下吧。〃月香说。
    他不自觉地摸了摸口袋里的烟,却立刻又把手抽了回来。他的老嫂子,从来不曾像月香
一般,老是怨幽幽地埋怨他戒不掉烟。但是,在病房里,他已有好几次强自打消摸烟出来抽
的念头了。出去抽罢,又嫌麻烦。他沉默着,想起牛埔山卑贱而又顽固地怒生着的杂草和新
旧坟墓的聚落。从土地祠边的一条小路上走去,小馒头似的小山的山腰,有一小片露出红土
的新坟。立好墓碑,年老的工人说:
    “来,牲礼拿过来拜一拜。”
    他和月香从大嫂手中各分到三支香,三人并立在新冢前礼拜着。然而,在那时的他的心
中,却想着墓里埋着的、经大嫂细心保存了二十多年的、大哥遗留下来的一包衣物和一双球
鞋。他把拜过的香交给月香,插在墓前的香插子里。大嫂和月香开始在一旁烧着伊大堆银
纸。他忽然想起家中最近经大嫂拿去放大的大哥的相片:修剪得毫不精细的、五十年代的西
装头,在台湾的不知什么地方的天空下,坚毅地了望着远处的、大哥的略长的脸,似乎充满
着对于他的未来的无穷无尽的信心。这个曾经活过的青年的身体,究竟在哪里呢?他想着,
上大学的时候,偶然听起朋友说那些被枪毙的人们的尸首,带着爆裂开来的石榴似的伤口,
都沉默地浮漂在医学院的福马林槽里,他就曾像现在一样,想到大哥的身体不知在哪里的这
个惘然的疑问。
    那时候,大嫂毋宁是以一种欣慰的眼神,凝视着那荒山上的新的黑石墓碑罢。
        生于一九二八年三月十七日
        殁于一九五二年九月
                李公国坤府君之墓
                                        子孙立
    老大嫂说,人虽然早在五零年不见了,但阿爸去领回大哥的遗物,却是五二年九月,记
不得确切的日期了。他问道:“为什么不用民间的干支表示年月?〃〃你大哥是新派的人啊!
老大嫂说。至于大哥的子孙,大嫂说,
不自觉地低下了头。自从翠玉出生之后,他们就等着一个男孩,却总是迟迟不来。
    “倒也真快,〃老工人站在他大哥的新冢边,一边抽着一截短到烫手的香烟,一边说,〃
二十好几年罗,阿坤……”
    “嗯。〃老大嫂说。
    老工人王番,是他爸爸的朋友。莺镇的煤炭业,因为石油逐渐地成了主要的能源而衰退
时,他和他的父亲是第伊批失了业的工人。李国木的老父,先是在镇里搞土水工,之后就到
台北当建筑零工去了。而阿番伯却把向来只当副业的修墓工,开始当做工业做了起来。刚上
大学的那年冬天,李国木他阿爸从台北闹市边的一个鹰架上摔下来死了,就是阿番伯修的
墓。他还记得,那时候,在一边看着一铲铲的泥土铲下墓穴,在他阿爸单薄的棺木上发出钝
重的打击声,站在他身边的阿番伯用他自己的肮脏的手,拭着流在两颊上的泪,低声说:
“×你娘,叫你跟我做修墓,不听嘛,偏是一个人,跑台北去做工……×!”
    以为睡着了他的老嫂子,这时睁开了眼睛。
    “翠玉仔呢?〃伊说,微笑着。
    “还没下课。〃月香说,看看自己的腕表。〃晚上,我带伊来看你。”
    “你们这个家,到了现在,我是放了心了。〃大嫂说。
    “嗯。”他说。
    “辛辛苦苦,要你读书,你也读成了。〃伊说。
    他苦笑了。
    小学毕业那年,他的爸爸和阿番伯要为他在煤矿里安排一个洗煤工人的位置。大嫂不
肯。
    “阿爸,〃伊说,〃阿木能读,让他读罢。”
    然而,老阿爸就是执意不肯让他继续上学。大嫂于是终日在洗菜、煮饭、洗衣的时候,
甚至在矿场上同老阿爸一块吃便当的时候,总是默默地流泪。有伊回,在晚饭的桌子上,阿
爸叹着气说:
    “总也要看我们有没有力量。”
    “……”
    “做工人,就要认命,〃阿爸生气似地说,〃坤仔他……错就错在让他读师范。”
    “……”
    “说什么读师范,不花钱。〃阿爸在沉思中摇着头。
    “阿坤说过,让阿木读更多、更好的书。〃伊说。
    他看见阿爸放下了碗筷,抬起他苍老的面孔。胡子碴儿黑黑地爬满了他整个下巴。
    “他,什么时候说的?〃阿爸问。
    “在……桃镇的时候。”
    长久以来,对于李国木,桃镇是一个神秘而又哀伤的名字。他的大哥,其实是在一件桃
镇的大逮捕案件的牵连下,在莺镇和桃镇交界的河边被捕的。少年的时候,他不止一次地去
过那河边,却只见伊片白色的溪石,从远处伊路连接下来。河床上伊片茫茫的野芦苇在风中
摇动。
    “都那么多年了,你还是信他。〃阿爸无力地说,摸索着点上一根香烟。
    “我信他,〃伊说,〃才寻到这家来的。”
    大嫂默默地收拾着碗筷。在四十烛的昏黄的灯光下,他仍然鲜明地记得:大嫂的泪水便
那样静静地滑下伊的于当时仍为坚实的面颊。
    老阿爸没再说话,答应了他去考中学。他一试就中,考取了台北省立C中学。
    “我来你们家,是为了吃苦的。”
    伊说。室内的暖气在伊消瘦的脸上,涂上了淡淡的红晕。伊把盖到颈口的被子往伊的胸
口拉着,说:
    “我来你们家……”
    月香为一把被子拉好。
    “我来你们家,是为了吃苦的。〃老大嫂说:“现在我们的生活好了这么多……”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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