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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中的地位》、《现代主义,评论,现实主义》等11种(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这里提到的三种,八十年代末或九十年代初出版过,现在看到的是1996年重印的版本。读这套书可以看到现代主义在西方的含义和知识,现代主义关注的艺术问题,评价现代主义的诸种可能性。《理想与偶像》是贡布里希大师的著作(感谢中国贡布里希的翻译者范景中等人,祝这一伙人和所有的贡迷新年快乐),译者在序中说:
在和朋友们的私下讨论中,我越来越强烈的感觉到,驱除黑格尔主义的迷雾已决不是无足轻重的琐事,因为黑格尔“不仅在哲学上,而且在……一切形式上都带来了破坏性的,或更为确切地说,带来了麻醉人的影响,或者你也可以说是有毒的硬性。对能判断的人来说,从各方面对这种影响作有力的反击,乃是每个人的责任。如果我们沉默的话,还有谁来说话呢?”正是在这个重大的问题上,贡布里希的著作值得我们一读再读,因为是他在艺术研究领域首次提出了取代黑格尔决定论的方案,力图驱散那扼杀我们进行研究的幻影。
这篇译者序还有其它私人见解,十分有趣,你看看就知道了。我说的第二套必读书是“学院丛书”(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1996年、1997年分别出版),其第一批书目有:卡尔.波普尔的《通过知识获得解放》、威廉.燕卜荪的《朦胧的七种类型》、约翰.赫伊津哈的《游戏的人》、《中世纪的衰落》;这四本都出了,还有本巴克桑德尔的《意图的模式:关于图画的意图说明》还没看见。我们要再次感激范景中先生,他是这套书的主编。丛书的序言中说道:在现代教育中,专业教育日益暴露出一个严重的缺陷,即心灵狭隘的缺陷。结果是忽视了为知识而奋斗或通过知识而解放的历史,忽略了科学观念的历史,甚至忽略了教育学生在理智上的城市。结果导致了心灵的贫困和心胸的狭窄,甚至它导致了漠视价值的可怕倾向。摆脱这种困境的途径之一,也许是恢复学院的一个古老传统——重新唤起对知识的惊奇感,唤起对书籍的依恋感。我很赞同这些说法。不过下面还有段引语,最后说道:愿时尚、传媒和电脑永远不会破坏或者松弛个人对书籍的这种亲切的依恋!我的意思是,这句话好象和电脑有点过不去。可能作者是不用电脑的,电脑和书籍的关系我建议在更复杂的层面来讨论。它和书籍就是对立的吗,未必。
我这也是跑了个野马。事实上我正要将上述两套书作为研究生的必读书,让研究生们好好念(第一我自己要好好念)。值得推荐的理论新书还有:阿伦.布洛克的《西方人文主义传统》(董乐山译,三联书店,1997年10月北京第1版),李银河主编《妇女:最漫长的革命——当代西方女权主义理论精选》,两本书对于一种术语和理论的历史和定义详加讨论,对于训练学生了解人文学科研究的思维方式,很有好处。
但我对文学的看法也有不足为外人道的一点,就是文学终究从属于艺术,对于文学的研究无定论可言,而不借助于理论,单从文学作品的阅读,亦足以积累文学知识,并且培养好的艺术品味。这就是说,无论从事研究还是教学,阅读作品本身,始终是第一位的。以普通读者的胃口来看,我认为现在出版界形势大好。很多经典作品的出版都在向全集的规模挺进,例如南海出版公司出版的一套简.奥斯丁全集,包括《曼斯菲尔德庄园》共六种(1997年8月第1版)。老实说:奥小姐的小说我看过《傲慢与偏见》,不大喜欢,觉得理念太简单,人物和故事傻忽忽。但看了纳博科夫的《文学讲稿》我就不敢诋毁奥小姐的作品。纳博科夫这本书是他在美国大学给学生上文学课的讲稿,他说,他这本书的计划是找几部欧洲名家作品来进行研究。做的时候想本着一种爱慕的心情,细细把玩,反复品味。“早在一百年前,福楼拜就在给他情妇的一封信里说过这样的话:‘谁要能熟读五六本书,就可成为大学问家了。’”
纳博科夫在书中详加品味的有七部作品,其中位居首篇的就是奥斯丁的《曼斯菲尔德庄园》。他说,这本书不像他讨论的其它几部小说那样极为生动,“象《包法利夫人》、《安娜.卡列尼娜》这样的小说是作者的生花妙笔控制下给人快乐的炸弹。而《曼斯菲尔德庄园》则出自一位小姐的纤手,是一个孩子的游戏。不过,从那个针线筐里诞生的是一件精美的刺绣艺术品,那个孩子身上焕发着一丝奇妙的才华。”正一位看了这些话,我买了奥斯丁全集。
纳博科夫的《文学讲稿》(申慧辉译,三联书店,1991年10月第1版),现在你要想买还真买不着。所以好书不能让它呆在书店,犹如情缘,错失要遗憾一辈子。这个比喻一点都不夸张,好书都是生命换来的,你看前苏联作家左琴科的散文《日出之前》(戴骢译,百花文艺出版社,1997年4月第1版;感谢戴骢,他译的俄苏文学是我要特别收藏的版本,祝戴先生新年快乐)。左琴科青年时代患有精神忧郁症,这是一本对自己的生活做心理分析的书,作者为此书惨遭侮辱十多年,至死未已。戴骢的译后记使我们了解左琴科的命运和《日出之前》这桩公案的来龙去脉。左琴科在批判会上的申辩真了不起。他说:“我的最后一句话是:我可以说,我的文学生涯,我的文学命运,在这样的环境下,已走到尽头。我已摆脱不了绝境。一个老人在道德上应该是无懈可击的,可我却倍受屈辱,就像一条最蹩脚的狗崽子!请问,叫我怎么再写作?他说:我愿意接受任何命运,就是不要现在的命运!左琴科说完,几乎晕倒,跌跌撞撞地跑出会场。这是1954年。四年之后,他就去世了。可是我们知道,通过戴先生的译本,这样的作家是没有生命限制的。他的内心,他的死不悔改的骨气,通过他的作品复活。
我要收拾行囊,回老家去过春节,我塞进书包里的是辽宁教育出版社出版的一套“新世纪万有文库”(1997年3月)中的几本小书。这套书的设想是继承当年商务印书馆的“万有文库”的使命和形式,选编一些人人当读的书,在廉价简装上做文章。书是小32开,二百页左右,大概是小五号字,书价大约比同类字数的书便宜一半,也挺轻巧的。其中的“外国文化书系”里有蒲宁的(译者用的是布宁这个译名)小说集《最后一次幽会》、凯特.萧邦的《觉醒》、梅列日科夫斯基的《诸神死了》(分上下两册)。我觉得选目都很精当,《觉醒》是本美国的女性意识觉醒之早期经典,过去外文系的要教到这个作品,中文系的一无所知,现在能看译本,可以补此欠缺。而梅列日科夫斯基的作品是过去俄苏文学中被打入冷宫的另类作品,说及他要用到渊博、神秘、宗教、象征派等词汇。《诸神死了:背教者尤利安》是他的三部曲《基督与敌基督者》的第一部,主人公是公元四世纪的罗马皇帝尤利安。
我这篇书目报告要草草收尾,读者和《出版广角》的老刘头肯定已经感觉到我力不从心,词不达意了。望山跑死马,好书哪里说得完呢。况且还有三个小时我就要登机,不能不匆匆搁笔。祝敬爱的老刘头和《出版广角》的朋友们新年快乐,祝读者快乐──新年过完,这篇文章才会用上,但我的祝愿指整整一年,新年快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