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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是孩儿的错。不过事已至此,我觉得我们最重要的是考虑日后的事情。”裴陵翻了翻帐目,接着道:“裴府府邸太大,开支也大。如今小妹要嫁人,大哥也没了。爹和我又不需要那么多应酬,所以我想把裴府卖掉,买个小点的地方。这样可以免去大部分的仆佣,节省开支,加上田租,生活也是衣食不愁。”
“胡说八道!”裴老爷听到裴陵的这番建议,拍桌子站起来吼道:“你存心让那些人看我们裴家的笑话吗?我裴家没了做官的,没了经商的,就连这房子也住不得了吗?我告诉你,我就是死也要死在这里。”
“爹,面子和生计哪个重要些呢?”裴陵放下帐册,淡淡道。
“……我告诉你,除非我和你娘都死了,否则你别想碰裴府这屋子和屋子里的东西一根手指头!”裴老爷把茶盏摔在地上,大口喘着气,他站起来在地上走来走去,伸出手指着裴陵,手指头哆嗦着,过了好半天,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吩咐裴陵道:“那些田租你给我提上去。仆佣你适当减掉几个,说是他们不专心也好、偷东西也好,总之不能让别人说我们裴家是雇不起人才撵他们走……你能平安回来,我和你娘都很高兴。丢官日后可以再打点,丢了命,那阎罗王咱们可打点不来。你受了这些罪,性子比从前稳多了,但你那妇人之仁却还是改不掉……你下去罢,有空多陪陪你娘去,自从你大哥去了,她整天都跟丢了魂儿似的。”
“知道了。”裴陵点头退了出去。他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增加佃户的租子的。前些日子为了地租的事情,他亲自去田产那边看了眼,结果见到那些因歉收而终日惶然的租户们各个衣衫褴褛,家里的米缸也都见了底。那样的情形,他根本不忍心按原租金受租,只能立刻让裴勇、裴义告诉那些租户,租金减免一些,实在揭不开锅的人家,等了好年景再还租也不迟。
人生一世,每日所吃的不过是几斤米,睡的也不过是一张床,等死了,也不过是埋在坟包里等着灰飞烟灭。在世时玩笑打闹、意气之争还能算是人生乐趣一种,可把别人逼上死路,又怎么称得上是君子所为……裴陵长叹一声,摇了摇头。他盼自己能尽快想出个好办法,既不逼那些租户走上绝路,也能让裴府找回些往日光彩。
“二少爷,不好了。”
裴勇刚刚从外面跑进来,到了书房不见裴陵,就出来四处找。找了一圈,才有下人跟他说裴陵好像是去了小姐那边。他便匆匆赶来,在裴陵进裴小姐住的园子前拦住了裴陵。
“出什么事情了,怎么这样慌张?”裴陵只一个妹妹,是爹和妾室所出,年纪轻轻,个性还很羞涩。自从裴家出了事情,她便终日把自己关在房里,也不敢迈出园子一步,生怕惹到不如意的爹娘生气。裴陵怜她不受爹娘重视,便常常过去看她。
“小姐,小姐……”裴勇在地上狠狠跺了下脚道:“刚才我照您吩咐去跟咱家小姐定亲的高府问吉日确定没有。结果那高府的少爷竟然说他要退婚。”
“你说什么?”裴陵听见这话,声音陡然升高。他往园子里看看,怕有仆佣听到传给妹妹说,便拽着裴勇回到自己的房里追问究竟。
说起裴小姐的亲事,还是前几年定下的。那时候裴小姐尚未成年,朝中几位有年轻子嗣的官员便都登门求亲。裴老爷那时没有失势,裴大少爷的头也好好长在脖子上,裴陵更是在边关无限风光。这样的门第,那些官员抢破了头都要巴结的。虽然裴小姐是庶出,但却是裴家唯一的女儿,因为,诸位官员为了自己和儿子的前途着想,便不遗余力地跟裴老爷套关系。裴老爷挑来挑去,最终选定了三品大员高老爷的儿子。那人裴陵也见过,觉得长相还不错、说话也还得体,加上还算门当户对,便也同意了。后来裴大少爷出事,高家见到裴老爷,说话便不再跟从前那样有些低声下气,等后来裴老爷被罢官,而裴陵也削职为民,高家见到裴府人时,态度已经是趾高气扬的了。
裴陵回到京城后没了官职,再去找从前的一些朋友喝酒聊天,便发现很多人都避而不见。他感慨世态炎凉的同时也收敛了很多往日的性子,忍气吞声打理裴府的一切,还让裴勇、裴义三番两次去高府问成亲的事宜,希望妹妹可以嫁入高家,免得在裴府终日郁郁寡欢。可裴陵没料到高家几次支吾后竟然要毁婚。他气得踢翻了桌子,让裴勇赶紧牵匹马来。
裴勇怕裴陵又惹什么是非,就让裴义跟着。自己则跟裴陵保证,不和府里的任何人走漏此事风声,等裴陵解决再说。
裴陵带着裴义,骑马去了城北的高府。他站在门口递了帖子,可那门口的家丁却没让他跟裴义进去,反而是让他们二人在门口等待。裴义气得要抓那无礼家丁理论,裴陵却阻拦住裴义。他示意裴义不要轻举妄动,先等等再说。
两人在寒风中站了半个时辰,那进去通禀的家丁才慢慢悠悠出来跟他们说高少爷有请。裴陵谢过那家丁,带着裴义进去见那原本是自己妹婿的人。
进了屋,裴陵发现不仅高少爷在,高老爷也在,那两人见到自己主仆,不仅没有客气地让座,还冷冰冰问他们来干什么。
压住肚子里的火气,裴陵笑着道:“高世伯。我适才听下人说您要毁婚。我想是下人哪里听错了,便责骂了他一番,前来跟您说一声,免得有人信以为真、传了闲话出去,对我们两家都不好。”
听了裴陵这话,高老爷冷笑着开口:“世侄,不是我倚老卖老。如今,裴大少爷已被杀头,裴老爷和你都被罢了官。这样的门第,裴小姐配老夫的犬子恐怕不合适。所以,我才跟犬子商量,请裴小姐另择高门。”
“高世伯。裴家虽然败落,但我妹妹自幼受得好家教。德、言、工、容,没有一个欠缺的。虽然我裴府不能为高世兄提供仕途上的帮助,但嫁进高府,必定也是高世兄的贤良内助。”裴陵听到高老爷亲口承认,气得心里哆嗦。他按捺住火气,维持自己平和的态度给高家父子分析利弊。毕竟退婚是莫大的耻辱,如果真的被退婚了,自己的妹妹恐怕再难寻一门亲事了。
“世侄,你是明白人。我当着明白人不说暗话。”高老爷指了指自己的儿子道:“他科考虽然不是前三名,但殿试后也被放了个外官,可谓前途不可限量。这样的人,你自问你妹妹能攀得上吗?她现在是罪臣的妹妹,不是当年风光的裴小姐了。”
“……高老爷,常言道风水轮流转,没人一辈子一帆风顺。说不准,哪日就翻了船,又说不准,哪日就一步登天。所以,我觉得您不要把事情做绝了才好。”裴陵听高老爷把话说得死,就也冷了语气。
“世侄,既然你这么说,我也把话说得更明白些。”高老爷指指儿子道:“我已经为他另外择了一门亲事。你那妹妹还是留在你裴家吧,我们高家是绝对不会让他进这个门的。”
“呵呵,好。”裴陵咬牙,瞪着高少爷道:“高世兄,常言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你也是七尺男儿,你自己对这个事情总有些看法吧。”
“我……”高少爷看了眼高老爷,唯唯诺诺道:“我一切都听爹爹的吩咐。”
“你……哼哼,也罢,强扭的瓜不甜。你们嫌弃我们裴家,嫌弃我妹妹,我们裴家难道就不嫌弃你们么?”裴陵冷笑,指着高家父子二人道:“既便退亲之事传遍京城,总还是有人指责你们高家落井下石的。所以亲事退就退。我们两家就当没有当初的约定。你们高家当年定亲的礼我也会派人送来。裴义,我们走。”
裴义听了高家父子一席话,早就气得不行。他听到裴陵的吩咐,便快步跟着往出走,还不时回头,狠狠瞪了那高家父子几眼。
高家门口的几个家丁见裴陵主仆出来时面带怒色,便猜出一二。他们看笑话一样瞧着这主仆二人,嘴巴里咕哝了些难听的话。
裴陵回京后虽然比从前收敛很多,但脾气中火爆的部分还在。他在屋里忍了半天,本来就没处发泄。此时听到那些下人说自己妹妹的闲话,不由怒从心头起,上前几脚把那几个家丁踢翻在地。
“等会儿进去告诉你们主子,就说我裴陵谢谢他们让我早日看清他们的嘴脸,免了我妹妹嫁过来受罪。”裴陵掸掸袍子,冷笑着道:“主人势利,奴才跟着势利,这样的人是不会有出头之日的。就当给你们个教训吧。”说罢,他带着裴义转身出门去牵马。
刚解下马缰绳,裴陵还没有上马,却看到高少爷飞也似地从里面跑出来,连声叫裴陵,让他等一下。
“事情已了,你还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