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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那时柔柔打算拍一部歌厅和歌女的凄凉故事,后来吹了,因为没筹到款。
胡先生说了一句让我惊讶的话,“你知道,有时我恨不能把她宰了,她是唯一让我总忘
不了我曾经是一个穷光蛋,一个可怜虫的怪女人。”
“那你爱她?”
胡先生摇头,“不过,我愿意跟她好。”
“要是她不想跟你好呢?”
他笑一笑,那叵测的眼神,令人不安。
我把这种吃不准他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的观感,告诉过柔柔。她跷着她短裙下的一双秀
腿,点上一支烟,教训可算是她长辈的我。“你真是一个落伍作家了!现在还有纯粹的好人
和纯粹的坏人吗?只有你们还在那儿典型化去哄人罢了。咱们先不说他,说我,你以为我清
高嫌钞票扎手?你该知道还是让他乖乖地把钱掏出来?你相信我会被他这种感伤的游戏骗了
吗?你真以为我不了解他是什么东西?你信不信我不管,除了你吃我,我吃你这一点是真的
外,好也罢,坏也罢,统统都不可信!”
又是那句老话:每个人一投进生存这部机器里,谁也演不了他自己。“包括我那自以为
伟大的爸!”
这个柔柔和她的禅机!十四
等朱虹把来宾基本上打发走,进屋,姐弟俩的仗已经打完了。
我想小刚不会编谎,他是大少爷,无须为自己所作的任何事负责,自然不必虚构一个复
仇的动机,他才懒得动这个心思呢!
“他真是这样当着众人讲?”柔柔第三次要小刚证实。
“烦不烦,姐,我说过了,在场还有别人的。我早就想杀了那暴发户——”徐至刚的智
商也真是成问题,思路还停在出事那刻,不想一想,是逃命呢?还是自首?而徐至柔,也他
妈的认死理,人都被压成肉泥,一个劲地追问他说过的话,有狗屁意义?别看胡先生穿一万
元的西服,能掩饰他原来是个市井粗人的事实么?他让小刚向那位受到身心伤害的女孩子赔
礼道歉,大少爷在气头上,哪肯低这份头,骂骂咧咧,出言不逊,叫他难堪透顶,下不了
台。他是人,他来就是要当大侠的,他再表现修养,那种习惯用拳头讲话的本性,也按捺不
住。在气头上,居然威胁小刚:“你要不道歉的话,我就把你妈,你姐拉来,让她们当着大
家,脱掉裤子,我画给你看——”
这当然叫徐至柔忍受不了的。
柔柔一次又一次地要她弟弟确认,“他是这样说的?”至于如何了结此事,她不去想,
老头子的病,也置之脑后。“你保证你没听错——”
“烦死了,烦死了!”徐至刚往沙发上一倒,一切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烦也不行,小刚,他只要那样说,你撞死他,那就活该。”
朱虹一进屋,还纠缠住她的儿子问:“那个红牌爱斯是谁?”
谁也不想告诉这位夫人,他就是她近来一个劲地巴结的暴发户。有时候,连我这个局外
人,也看不过去。可继而一想,丈夫不行,儿子更不行,她不出马,难道等着坐以待毙吗?
如果能够坐享其成的话,她连指头都懒得动弹的。豁出这张脸,即或是极其不喜欢她的柔
柔,也会视作是对门第尊严的玷污。看柔柔那痛心的样子,谁也不愿意吭声了。
她来是传达徐祖慈的话,在没有想好对策以前,这件事情不能扩散。我不敢说,压了一
个人,这个贵族之家不当回事。但问题既然出了,想尽一切办法弥补,总能争取到比最坏程
度要好得不知多少的结果,这点信心还是有的。
“你什么时候才能懂事哦?小刚,你不是不知道你爸心脏不好!不跟我商量,就对他
说,幸亏他没出事,要不,就真是祸不单行了……”她一个劲地埋怨她儿子。
“求求你,少虚张声势,他不是头一回犯病,不至于这么严重的!别闹我,妈!”
“我不明白,干吗你要跟你爸讲呢?小刚,有些事情他要不插手,也许瞒上不瞒下更好
办些?”
“因为我撞的是他的车!”
“天哪……”朱虹更是天怨地怨地数落起来,毫无疑问,事情搞得越来越复杂了。
徐至柔对她后妈从来不客气:“你有完没完!”一句话把朱虹问哑巴了,转向她弟:
“那车呢?”
“在西直门火车站那儿,撞在大树上,开不回来了!”
直到此刻,徐至刚的大脑才好像接通了线,恍然大悟地站起来。是他压死了人,是他撞
坏了车,是他弄不好要坐牢,或者逃亡。他站不住,坐不住,失魂落魄,惶恐无主,我看出
他现在才真的为自己犯愁了。
他在书房里走来走去,念念有词:“不,不能,不,绝不……”
“别别,小刚!”朱虹怕他想不开,抓住他,恨不能把他搂在怀里:“放心,天无绝人
之路!”
“你别瞎掺和行不行?你给我滚一边去——”
看来他明白一点,懂得要找个人商量商量。这种时候,这种事情,不能按常规办的话,
我当不了参谋,只好求诸他姐姐了。他知道他妈屁用不顶,反而添乱,老头子也不是铁脖子
王爷,谁也不敢动一根汗毛的主,又有许多假道德,撕不破那张脸,还要假仁假义,装模作
样。所以像斥责一个保姆似的,把他妈赶到他爸那儿去。“把那些留下来监护的医生护士,
请走行不行?麻烦你,别让他们在这儿碍手碍脚!说话也不方便!”
她不走,还在抱怨:“你干吗用你爸的车?怎么办?怎么办?”
朱虹不止一次给她儿子擦屁股了,徐至刚惹祸可以,消灾不行。譬如搞得女孩子怀了
孕,还要她领着去人工流产。幸好儿子交的女友,不三不四占多,既和他睡,也和别人睡,
但究竟是谁的孩子?做妈的总得问问,这家伙从来说不上是,也说不上不是,动那脑筋干
吗?问急了,顶多吼一声:“你们看着办吧!
给两个钱打发了,不就完了!”
“可人家说是你的!”
“你们认为是就是,认为不是就不是,别烦我!”就这么一个不走心的人,你拿他怎么
办?他出了事,他还有理。这时候连朱虹也觉得在江湖上闯荡的徐至柔,说不定倒比不上路
的儿子顶点用。
“柔柔!”朱虹这一声叫得真有感情。
徐至柔能有什么高招?作科犯罪,杀人越货,掩尸灭迹,逍遥法外,她也只是在拍那些
上不了电视台的电视剧时才碰到。
怎么办?虽是编剧,虽是导演,她也不明白如何把戏进行下去?
但眼前这一切,对不起,无非一个花花公子开车撞了人,爹妈想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地收拾一番。如果在《血诫》里,有这个情节,翁家驹压死了他姐姐的情人,这个姐姐会为
那个侮辱了她的暴发户斩了弟弟然后殉情吗?她会不拥抱这个卫护她尊严的弟弟而扬弃往日
的一段感情么?
“柔柔,假如不是机关的车,不牵涉到司机,说不定好办些,是不是?”她在设法让前
妻的女儿出招,因为比较大胆的主意,一般只有徐至柔,才敢想敢干的。
可这是人命案啊!开玩笑!压死的又是一个非同小可之人!徐至柔闭紧嘴,不置一词。
朱虹继续埋怨儿子,“要是你开你自己的车,事情不简单些吗?你呀你呀,你也太不注
意了,教训还少吗?”
她儿子跑过来追着问:“你的意思,我自首,去蹲几年大狱,你才满意了?那我马上就
去,行了吧?”
“算了,我的祖宗!求求你,非逼死我们才安生吗?”
“我请你离开这屋,妈——”
“小刚……”
“你要不走,我走——”他拉开门就往外走。
“到哪儿去?”
“你不是希望我去坦白从宽嘛!”
“还有人在,你小点声!”直到她儿子又一头倒在沙发上,她才离去。
“怎么回事?爸的车——”徐至柔望着这个宝贝弟弟。
那辆奔驰是机关派给老头子专用的,实际上,徐祖慈远比不上他老婆用的时候多,他老
婆又比不上他儿子用的时候多。
不过,自从徐至刚有了自己的公司,自己的皇冠,才算不那么本末倒置,把住他爸的车
不放。
这回也是命中注定该出事,那回拍外景柔柔把他的丰田开翻在水沟里,胡先生给拖回
来,修好,他也不打算要了,要脱手再想法免税进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