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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至柔新拍的一部电视剧,无端地给毙了。
这倒是早料到的,不过连修改的机会也不给,让犯人申辩一下的权利都褫夺了,也真是
太他妈的了,我都为她不平。喀嚓一声,血不沾刃,脑袋就掉了,真厉害。
她并不生气,虽然十几万元扔进水里,连个响声也未听见,但她镇定自若。“这本是在
玩老鼠捉猫的游戏,透着玄的事。结果未死在猫嘴里,犯了小人。这意外死亡,太恶心
了!”
我望着那张精力旺盛的脸。凡有这种脸的女人,都不太好惹。
“他们希望我急得跳脚,希望我大哭嚎啕,不!我才不听他们摆布,我是编剧兼导演,
我是老板,我就愿意喝西北风,赔钱赚吆喝,要我低头求他们,没门!”
“也许还有一些通融办法吧?柔柔,别甩你的公主架子——”
我认为天无绝人之路,按行规,关键人物,悄悄地塞一点,片子吗,装模作样再剪掉一
点,干吗拍那么多的光屁股镜头呢?看样片时,我就替她心里打鼓,透着玄。“你没有必要
为那位投资者犯规!”
“根本不是裸露的问题,看不出来吗?就是他下的绊——”
“算了,你就服个软吧?”
“你还不知道我?要我哭,偏笑,要我笑,我偏哭。放心,我不会去求爷爷,告奶奶,
不是毙了吗?好!死了死了!一死百了,我不愿再费口舌了,我也太累了,由他妈的去吧!
一切一切的烦恼,由生而生,一切一切的烦恼,也随死而死。”
“柔柔,你又来你的这套禅机了——”
“我看透了,做人的悲剧,就在于明知是怪圈还拼命钻进去,而且,明知在其中扮演的
不是他真正的自己,还得装腔作势地演下去。譬如我爸,甚至马上就要见上帝了,也不肯扯
掉他扮的那个角色的假面具。死,本是解脱,偏不肯解脱了死,仍带着一脑门官司到阴间
去,那不是白死了么?”
一个活蹦乱跳,性欲旺盛的女人谈“死”,是文不对题的。一
我连忙倒了一杯凉白开,让她消消火。
她到我这儿来,不完全是谈她拍的被毙了的《血诫》;而是谈她的老子,一个相当负责
的部门领导,我的老上级。此人,前不久,说自杀不是自杀,说不是自杀,又像是自杀地去
世了。
“逝者已登天堂,就不要再去多想了吧!对和错,是和非,上帝都原谅了,你还有什么
值得耿耿于怀的呢?”
徐至柔那双光亮如漆的眼睛里,透出不以为然的神色。
这位出自公侯将相之家的大小姐,如今是个真正意义上的自由职业者,没有单位,不领
工资。她靠她编,她导,她筹钱,她找演职员,她想法把拍好的片子推销出去所赚的钱过
活,钱花光了,她再去拍下一部。周而复始,忙忙碌碌,好像开心,好像也不很开心。也许
因为我给她爸爸做过多年秘书,所以,她时常像旋风似的刮到我这里来,无非谈她写的本
子,征求我的意见;要不,就满嘴脏话地骂一通街。
“你听着没有?”她一边宣泄,一边还盯问盘查,生怕我不在意。
“我这不是竖着耳朵吗?”
似乎我有义务必须当她的听众,没办法,谁让我看着她长大的呢!
我说,“阁下拍这部《血诫》的构思,说实在的,一开始我就不敢恭维,实在太俗。但
你片子里主人公最后悲愤地死亡,想不到竟应在了你父亲身上。”
她苦笑,“其实要不是我弟弟,也许老头子不至于走那一步——”
《血诫》里的铁骨铮铮的纪委书记,当然不是以她父亲为原型的。但那个纨哑子弟的形
象,却是取材于她后妈生的弟弟,是众所周知的。“小刚也太荒唐了点,可老头子也不该那
样结束自己的生命!怎么活不是活呢?”
“像他这样功名显赫的人,完全可以是另外一种活法,如果死,也可以是另外一种死
法,对不对?”
“这大概就是你所说的,跳不出他的角色了!”
……
那天,确实有点怪——她告诉我,一种说不出来的紊乱,忽然缠绕着她,弄得她六神无
主。她知道,决不是太阳黑子活动期的缘故。
“难道你感知到你父亲会去世?”
“反正要出什么事的惶惶不安!”
我的老上级,姓徐名祖慈。在他生命史的全盛时期,也是个经常见报的人物。别的不
说,就冲挂在屋里正中位置,他和毛泽东,还有刘少奇在一起拍的照片,便可想见他的非同
小可,从什么时候就开始风光了。此人种田起家,行伍出身,资格很老,级别很高,可官做
得并非十分的大。虽然最后在他老婆的努力争取下,悼词写得还是相当尽善尽美的,但我知
道,那种官样文章,不会有人认真当回事的。没有溢美之词,还叫什么悼词呢?就是封你一
个元始天尊,太上老君,死了,还不是等于零。
我的上级一向看重这些,给我布置过,要我写出他的光辉业绩。而且时常跟我探讨他死
后评价的问题。能不能成为坚定的无产阶级革命家,忠诚的马克思主义战士,他很关心。我
说那是干部部门的事,你两眼一闭,用不着操心了。不!他认为这是上面的看法,也是对他
一生的评价,可不是等闲之事。
我想这是老同志的忠诚,他对上面的虔敬和教徒对上帝的崇奉是差不多的。
“你怎么想起这些?还远着咧!”每当他谈起生前死后,我就泼他冷水。
“我们是马克思主义者,不怕谈死!早晚有这一天,为什么不可以谈谈盖棺论定的事
呢?”
他说过,如果大家都是马克思主义者,我也是;如果大家都不是真正的马克思主义者,
那我也不是。我倒不是为我的上级吹捧,他是凭他的阶级直觉,和对上级的忠诚,接近马克
思主义的。这一点天生的,胎里带的马列,使他数十年官场生涯中,没跌过跟头,不能不令
人羡慕。
如果盖棺论定,老实说,徐祖慈一生最足以辉煌的,并不是他的马列和政绩,而是他的
风流艳事,这是作为他部下的我,最敬服的,虽然写不进悼词,但这是最充分表现了他英雄
本色的。舍此以外,综其一生,无非等因奉此,官样文章,权柄在手,享尽福禄,一个资历
不浅,资质凡庸的高级官僚罢了。
是他把我打成右派,送去劳改的。然后又是他把我从太行山弄回来,隐名埋姓,为他捉
刀写一些应景文章。文革开始,他见势不好,一脚先把我踢到青海,等到十年过后,又是他
为我改正。
他说:“向前看吧!”
我笑笑,因为他从来说的是上面的话。他笑笑,因为他也明白,好像我跟他多年,为他
服务,还算尽力,此时似乎不应该这样言不由衷,但那张当官的嘴,已经习惯了只说该说的
话。
“免了吧,免了吧,老首长,你永远是正确的!”
他索性哈哈大笑起来,这一会儿,他,就比较可爱了。
由于我长时期是他部属的原因,他的夫人,他的女儿,他的儿子,对我还算不怎么见
外。还包括他们家的老阿姨,后来,才弄清楚她是柔柔的生母,徐祖慈的从未离过婚的前
妻,那位几顿不喝玉米面粥就病恹恹的农村妇女,待我似乎更亲切些。
柔柔喝完了凉白开以后,翻我的柜子,问我有没有酒。
我很抱歉,未曾准备她爱喝的洋酒。
“什么破作家?”她直撇嘴。二
她架起二郎腿接着对我开讲她的预感。
反正她现在片子砸了,老子死了,情人崩了,弟弟完了,看样子,我得破费请这位姑奶
奶一顿了。不过,麻酱面即可,她不挑剔,这方面,她不大像高干子弟,像她亲妈那样随
和。
也许我至今留下她小时候流鼻涕,烂眼边的邋遢印象,并不觉得她多么诱人。但据说她
至今仍有一打左右的中、外国籍的追求者,围着她转,我是怎么也不相信她的魅力如此之
大?
也许,鱼越腥,越招猫,她确实太浪。就像她拍的《血诫》中有那么多不堪入目的裸露
镜头一样,她本人也唯恐别人不知她是个四十岁成熟透了的女人似的,拼命展览自己,招摇
过世。我说过她:“你没有必要穿这种妓女才穿的过分暴露的衣服!”
“我是妓女,不论穿什么,也是。我不是妓女,我爱这样穿戴,难道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