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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色恢复了平日的红润,神态也轻松自如了。
散会的人们又都纷纷跑了回来,聚集在刘干事和郑尔顺四周。郑尔顺在主席台上,
刘干事在台下,两人一俯一仰脸对脸盯着。黎副处长和汪所长全都谱懂地望着这有人辞
职的一瞬间。
杨胖子在人群中叫嚷了一声:“刘干事你别开国际玩笑!”
没人答理杨胖子。谁都看得出刘干事不是开玩笑。
郑尔顺说:“小刘,你别意气用事。”
刘干事说:“我从不意气用事。”
“好吧。你暂时回家休息几天。”
“我不会再来。我现在就叫辆出租拉走我在所里的全部东西。”
郑尔顺跳下台,拦住刘干事,说:“小刘,真没想到你是如此心胸,我当个所长就
值得你不屑到如此地步!”
“不是。郑尔顺,不完全是。”刘干事跨上台,说:“好,我索性对大家说个痛快,
也算与大家同事一场,推心置腹告个别。”
刘干事一向沉着稳重、话语极少、谨慎做人,忽儿一下子变了个风格,吸引得全所
人目不转睛望着她。
“郑尔顺是我的同学,我承认这个在学校就没我的表现好的家伙当了所长,我心里
是不舒服。但更重要的是在刚才那鸦雀无声的一刻里,我突然感到了一个憎恶,一种很
深重的疲倦。我想到自从我进这个所工作以来,所里就没有平静过几天。十年里,所领
导几次更替,每一次都复杂得不得了。其实呢,不论汪所长王所长,李书记孙书记,都
是想把所搞好,可就是认为只有自己才有能力,别人都不行,都不能当头,就想尽办法
抓对方短处。这样何年何月是个了结?我真是累了,我讨厌这一套了。我丈夫在海南工
作得很出色,钱也足够我们一家三口花的。所以我干嘛不轻松一次。彻底摆脱这里,到
海南去工作。”
郑尔顺说:“你何必辞职,你可以办调动。”
刘干事说:“我就是不想再求人了。无休无止的谈话。公章。等待。劝说。我一向
就是个循规蹈矩惯了的人,就让我冲动一次,干一次痛痛快快不计后果的傻事吧!”
所里年轻人率先热烈鼓掌,接着大家都鼓起掌来。
刘干事受到鼓舞,举起拳头摇晃着说:“我相信我在海南可以找到更适合我的工作!”
人们捶起桌子当鼓敲。
刘干事果然就此离开了流病所。
几天后的一个晚饭时候,黄头在“安娜卡列尼娜”酒吧喝醉了。
“安娜卡列尼娜”是间搭在流病所围墙上的小酒店。店面打扮得花里胡哨。老板娘
本名金枝,绰号安娜,本来是个家庭妇女,靠丈夫在流病所当门卫的工资生活,三年前
其夫因强奸幼女判刑十五年,金枝就出来开了这个店。快五十岁的女人还涂脂抹粉,疯
疯颠颠作少女状,便引来了附近一班浪荡青年。是年轻人替她的酒店起的名。
平日安娜和所里人混得极熟,黄头却是从来不理睬她的。黄头也从来不吃餐馆,这
一天下班没回家,不知怎么一头扎进了“安娜卡列尼娜”,多半可能是安娜引诱的。
黄头喝了几盅之后就让安娜替他搬到门外吃。黄头点了一桌的菜,其实也就是炒肉
丝炒肉片炒鸡蛋之类最普通的菜。黄头不懂吃,自以为就豪阔得很了,面对大马路,吆
三喝四做给行人们看。有几个人围拢过来之后,黄头就拍桌大骂起来。从流病所骂到中
国,从中国骂到全人类。
“他妈的谁尊重科学了?谁尊重知识分子了?那好,我就看着你们垮掉吧!你们那
素质之低低到什么程度了!武汉市大街上的大幅标语:中山大道全线不准自行车带学龄
前儿童。这是什么话?学龄后儿童就能带了?成人就能带了?狗屁不通嘛!再看公园门
口的告示:今日地下儿童公园开放。又狗屁不通!应该是儿童地下公园嘛。没有知识、
没有文化,这个国家完了。我心疼哪!你们看看人口,捡破烂的一生就是几个,智商高
的只生一个,将来还不是个白痴的世界?森林乱砍乱伐。水土流失严重。先富起的是歌
星笑星个体户,教授不如卖豆腐。”
有人说:“嘿,你懂得真多。”
安娜搔首弄姿说:“他是教授。”
于是配钥匙的、补皮鞋的、玩台球的都起哄笑起来。安娜骂了一句下流话,说:
“老娘说的真话,正经八百的教授。”
12
黄头后来很后悔,又不理睬安娜了。他想他毕竟是个副教授。他想国家要是不重视
他完全可以不评他职称。慢慢黄头就叫惯郑所长了。
春暖花开时节,李书记飞往美国考察。几封匿名信告不了他。李书记每道手续都合
理合法。
汪所长住院了。耿院长对他很一般。汪所长住八张床的大病房。
张干事调到医药公司去了。
阮宣被安排到宿舍楼居住,女人们往那儿找他,办公楼就干净了清静了。
郑尔顺过去学习成绩不好是事实,管理流病所成绩却不坏。他很希望刘干事回来看
看,刘干事使他认识到如今中国的女人真还有点骨气。
中国人谁不想把自己的国家弄好?真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