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着,有点认生,她瞟瞟他,慧眼昭昭,好玩起来,拈起肩上的一根发,比着跟他说:〃阿非呀,你的心眼儿,就像这根头发一般儿细。〃阿非呀,叫得亲,他又安定下来。入夜猛地下起大雨来,天气骤凉,莫非见了这雨,和一地的闪光流动,心情愈发萧索。她还是要走,等一会儿,又一车通明地载她走了。永远是这样子的,永远是他眼看着别人一个个都走了,从他身边经过的,从他面前转身离去的,从他背后拐过他走上前去的,整个世界,属于他和不属于他的,像水一样潺潺地流走了,最后剩下了他。
坡路将尽,士多黄濛濛的灯光已经可见,凤回道:〃你回去吧,不必送了,这么大雨。〃
〃你把这伞拿去。〃
〃不,那你不没了,早知道刚才不让你下来就好了,那我就可以用你这伞,怎么会没想到。〃
他道:〃你拿去吧,我回去,淋不了多少路。〃
〃淋多淋少,有什么区别?还不是浑身湿透,会感冒。〃
伞下的人不妥协,伞外的雨哗啦哗啦在催他们。
莫非昂首望望天空道:〃我看这不过是过云雨,下不长,不如先回我家里去,等雨停了再走,雨不停,你还可以用我这把伞。〃
凤回心想,既然是回他家里去,根本可以马上借他的伞走,就不用等雨停了。但她并没有说穿,点头称好。
一把伞下,两人贴得近,莫非趁势把闲下来的那只手搭在她肩膀上。她毫无反对的意思.他抚着她温软的身体,无限依恋。她不会是他的了,他毕竟会失去她;但万一她已经是他的了呢,万一她无可改变地属于他的了呢。他望望自己的家,一点灯光都没有,忽然觉得万分恐惧,停下来,声音都变了:〃不不如我们找一个茶餐厅坐坐。〃
凤回奇道:〃不是说回你家去吗?〃
他勉强笑道:〃我好像有点饿,想吃点东西。〃她微怔一怔,旋即笑道:〃也好,我也有点冷。〃她发觉自己居然语无伦次,一路发着愣。那茶餐厅一段偏暗,下着雨,更是没有顾客。莫非和凤回觅个卡位坐定,要了冻柠檬茶;两人点的,都有点自相矛盾,凤回出了口:〃你不是说饿了吗?〃
莫非想她一晚上的〃不是说什么吗〃、〃不是说什么吗〃,非要逼他现出原形不可似的,几乎恼她。为了掩饰,便叫了炖鲜奶。
旧式的茶餐厅,橱柜里邋里邋遢地摆些蛋糕卷蛋挞一类的,地上铺着小小一块的小磁砖,白绿相间。客座是一块玻璃扛在两管钢条上,或者镶上木,上搁两副碗筷。一低头,透过玻璃,两双腿的姿态,赤裸裸地看得清清楚楚。他们第一次在非练琴场所面对面坐着,又是这样的桌子,不觉都有点生疏,又有点窘。愈加动都不敢动,万一踢着对方,怎样的脚法怎样的角度,全都一目了然,实在不能不叫人感到尴尬。她穿了一条暗绿缀小红点的短裙子,下意识老把裙裾往下抿,两顶膝盖可怜兮兮地紧并在一起。
冻柠檬茶来了,莫非随口问道:〃不是说冷〃刚一出口,方省悟自己前一刻还在恼这句法呢,收又收不及,语尾突兀地挫一挫,回荡在空中,分明有蹊跷。
她若无其事地说:〃进来了又有点热。〃
他翻眼朝她脸上看看,果然是有点红。
沉默一顷,他的炖鲜奶也来了。他说:〃你也来一点。〃
她翻起手边的小碗,莫非替她舀了两匙。吃着,气氛放松了些,两人讲了些合奏上配合的问题。莫非未免怏怏的,倒是他的胡琴和她的扬琴交情较深。
〃我快蓄够钱买扬琴了。〃她开心地笑道。
他想扬琴又不是什么太贵的东西,就算他父母不给,她一个月工钱尽够了。不过他听她说过是搬出来租房子住的,所以不能上她家练琴,许是房租上用度大。
〃你嫌这个不好?〃他问。
〃不,这是我叔叔的。〃她〃格登〃一声,把吃空的碗搁到一旁,又道:〃我还是先告诉你,暑假里我叔叔要这扬琴有用,我要把这个还他,那时候我也应该买来了,钱差不多了。〃
他记得她提过的唯一亲人,就是她叔叔,比她父亲还亲似的。多半是她父母和她叔叔婶婶一起住,要不然她叔叔也教不了她扬琴,但也难讲,不住在一起,一样可以教她扬琴。
这样考量着,他便问:〃你跟你叔叔学扬琴学了很久了吧?〃
〃唔,我自小他就教我,有一阵子他没有工作,天天教也是他自己的儿女不感兴趣的缘故。〃
莫非想那就是了,不一块儿住,哪能天天教她。她和她叔叔有这番师徒恩义,亲一些,也是常情。
凤回又笑道:〃昨天我到叔叔家去,他还笑我呢,说我借他的扬琴,就像刘备借荆州,有借没有还。〃
莫非又摸不着头脑了,照他那么说,她叔叔另外有一个家,而这个家却并非她的家;但转念一想,他不禁暗笑自己糊涂。那么多年了,她的家庭难免有些变化,她的叔叔想必和她父亲分了家。他这厢心思疾转,凤回的话便没有听尽,又明知道她还说了些什么,便冲口道:〃你说什么?〃
(三)
她〃嗤〃一声笑起来:〃你在想什么?〃
他应变道:〃我是在想,你和你叔叔倒挺亲的,我要是也有那么一个亲人就好了.〃
这一带,把凤回的身世带了出来。原来她八岁逃难那年就和父母失散了。那时她父母是和她叔婶一块儿逃的。她父母儿女多,照顾不来,她是女孩子,比较无足轻重,便把她托给了叔婶,她上头三个哥哥都跟了父母。失散了后,她便跟着叔婶,想尽办法,也没有和父母联络上,辗转打听,说是淹死了。她叔婶本来有一个儿子,出来后,多添了一个女儿,连她,一块儿供养大,有一段时期也相当困难。她叔婶虽厚待她,但她自知隔了一层,不好长久依赖。她学护士,也是因为能有一技之长。一有能力独立,她便搬出来往,每星期回去探望叔婶,而且常带钱。她叔叔当面不收,她婶婶也会背地里收。莫非向来不愿意说及自己的身世,难免涉诉苦之嫌。说重了,人家以为你夸张;说轻了,自己觉得搔不着痛痒,其实谁的背后没有一段身世?乖蹇的、安乐的、飘零的、平淡的,还不是一样活下来了。走在街上,自己和别人并不因为身世不同而有任何区别。一切一切,只有自己最知道。他记得他看过的一篇墓志铭,说的此人姓甚名谁,于某年某月某日,生于某县某市某村,几岁失怙,又几岁失恃,家境如何,于某时去过某地……因何而殁,卒于何年,年岁多少。他觉得这样很好,干净清白,不杂一丝情绪。背后的辛酸哀乐,只有死者最知道,说了白说,不提也罢。然而凤回的身世,她此刻细细道来,倒像在说别人的,也许说的最是她自己,因她是唯一的清楚明白的人,因此最是无动于衷。莫非对她,此时又多添一份同病相怜之感。他接触到她的目光,相信她是个坚强的女孩子。
谈着谈着,两人都忘记了外面的雨,张一张,不知什么时候却停了。
暑假凤回的叔叔要用琴的时候,她自己的琴仍没有买来,但照样到莫非家。莫非喜欢她站在背后看他拉,使他觉得是相厮守。他取笑她道:〃你的扬琴呀,天长地久的事。小荣不知道怎么想。〃
小荣暑假搬回家住,偏偏扬琴没有了,房里两个人,只有胡琴声,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那晚上小荣敲门道:〃我上朋友家,今晚上不回来睡。〃
莫非应了,凤回低笑道:〃有女朋友了吧?〃
他耸耸肩,不置可否。她带点存心调侃地道:〃都是你,把这儿盘踞住了,要人家另觅巢穴。〃
他笑道:〃一山不能藏二虎,一个房子,当然也不能藏两个女朋友。〃
〃哟,什么时候学得那么有自信,谁是你的女朋友?〃
揭的正是莫非的痛处,起来抓住她的手一叠连声问:〃是我女朋友你认不认?是我女朋友你认不认?〃像是好玩,心里却急,一朵小火在那里簇簇烧着,簇簇烧着。
是她逗起来的,后悔不迭,顾左右而言:〃你的窗子向东。〃说毕惊讶地笑。
莫非看一看,可不月亮已经出来了,他还是问:〃你认不认嘛?你到底认不认?〃
她抽出手,矫捷地逃到门边,一手搭在门柄上,掉头生气地跟他说:〃不来了,再来我走了,我真的走了。〃
他赶过去把她扳过来摁在墙上,一摁摁在灯掣上,〃啪〃一声,灯熄了,他乘机便吻了她。她反手〃啪〃一下子把灯开了,他又〃啪〃一下子把它闭了。
那晚上的月亮水清清的浸了一地,脚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