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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脑袋,
一床被子两人盖。
你不该抱着俺的脖子,
咬个乖乖……
驹子听得高兴,说:“大姐儿你不知道咱俩有缘分哩,你从南面过来那天,我
还抬了你一程,在这园子门口落的轿。”
仙鹤问:“老驹哥是山上的人么?”
驹子说:“不是。土匪抓我就抬了大姐,你们那一拨姐儿是土匪抢出来的
么?”
仙鹤说:“是买的。”
驹子说:“爹妈好狠心。”
仙鹤说:“不是爹妈狠心。淮河决了堤,出来找条生路。”
驹子说:“那帮土匪好凶恶。”
仙鹤说:“不凶恶做不了土匪。”
驹子问:“里面可有个叫二爷的?”仙鹤说:“咋没有?在路上俺七、八个姐
妹一个接一个叫他破了瓜……”
“操他个妈!”驹子破口大骂。
“老驹哥,莫生闲气了,喝酒呵!”仙鹤说。
“不喝。”驹子说,“睡!”
驹子站起身,开始脱衣。仙鹤迟疑一下,也一件地脱起了衣裳……
这一夜,驹子踏过了门槛,一切都很像样子,清早了“满园春”大门,兴致不
衰,嘴里哼哼唧唧地唱起了曲歌调:
送情郎送到大路西,
从前面来了个卖梨的。
有心买梨给哥解解渴,
想到了昨夜晚他怎能吃凉的……
驹子嫖了仙鹤一回,又急切切巴望着下一回。可他很清楚,要再次踏进“满园
春”的门必须等下一个王八到手,而且还得在何老板的赌局里再次碰上好运气。
然而未等到这一天,他的命运便发生急剧的变化,一切成了另一番模样。
端午节那天,他去集上买粮,回来的路上与土匪遭遇了。那时天还没黑尽,他
认出其中一个便是上回让他砍手的凶狠汉子。土匪称他为七爷。
他被带到附近的一座林子里。
七爷坐在一段树桩上,映着西天暗褐色的晚霞,面色古怪而阴沉。
“你还认得我么?”他问驹子。
驹子赶紧否认。
七爷嘿嘿一笑,说道:“你好眼高呵,你不认得我,我可认得你。上回抬那么
远路的轿咋不领赏钱就走啦?嗯?!”
“不敢,七爷。”驹子小心翼翼地回答。
七爷看看他。
“你可知私自逃跑要砍去双脚的么?(口安)?!”七爷眉毛一挑,露出凶相。
驹子吓得面如土色,他知道土匪说一不二,何况上回对七爷已经领教,便扑通
跪下,“七爷饶命,小的家中有八十岁老母等着供养……”
“掌嘴!”七爷说。
立刻有土匪上前,噼噼啪啪抽了驹子一阵耳光。
七爷冷笑笑,“看你面相,便是个命毒之人。上克父母,下克兄弟姊妹,你哪
会有八十岁老母在堂?骗得了别人,骗不了七爷我!”
驹子更加恐惧,不住朝坐在树桩上的七爷叩头,“小的胡言,罪该万死,求七
爷饶一条狗命吧……”
“要活命也不难。”七爷点上一袋烟,慢悠悠地吸着,“要活命就得老老实实
给七爷做事。”
“七爷只管吩咐。”
七爷抬起头向四下望望,视线掠过一座座渐渐被昏暗笼罩起来的村庄,问:
“这些村子里都有财主么?”
“有,有,七爷。”
“哪个村的财主最有钱?”
“大苇子村的芦云亭。”
“哪个是大苇子村?”
驹子朝正西方的一座村子指指,“就是那儿,七爷。”
七爷久久地望着那座村,似乎在下决心。后来向众土匪发话:“行啦,先歇
着,黑了天到芦财主家吃横把。”
驹子头轰的一声响。吃横把是黑道上的暗语,意为抢劫。刚才吓昏了头,问什
么答什么,万不该把芦家指引出来。这帮土匪奸淫烧杀,无恶不作。今晚芦家定然
在劫难逃了。芦云亭和他儿子倒在其次,他特别不忍心的是小媳妇玉珠,她待他不
薄,他也从心里头恋她。更要紧的是她一旦遭殃,自己的进财之路便断了。想到这
一层,驹子不由捶胸顿足悔之莫及了。
天渐渐黑下去了。
驹子懊悔不已,对土匪和自己都无比憎恨。得想法解救芦家,解救芦家便是解
救自己。他心里清楚:惟一的办法是趁土匪尚未动手之前,去给芦家报信,让他们
赶紧躲藏起来,土匪再逞凶也挪不走房子搬不走地。
七爷仍坐在树桩上抽烟,烟火在黑暗中一闪一亮,照着他的脸,显得神秘而古
怪。
“七爷,没我的事儿啦,放我走吧……”驹子小声哀求。
烟火不再闪亮。
“放了你?好去给狗财主报信领赏是不是?”七爷的声音很轻。
驹子倒抽一口冷气,“不敢,不敢。”
“等着给我们带路。”七爷说。
“完了,这遭完了。”驹子像掉进了无底深渊。
天黑透了,原野万额俱寂,只听到风经过树林轻轻的呼哨声,还有从黑暗深处
传来几声悠长的驴叫和短促的狗叫。听起来很遥远,很凄怆。
七爷从树桩上站起,从腰间拔出枪提在手中,众土匪也学着七爷的样儿拔出枪
来。
七爷说:“走。”
这一伙人悄无声息地在黑XU XU的田野上前进。
到了大苇子村东头,七爷先布上岗哨,又侧耳向村中听听。认为无事,便命驹
子带路去芦家。
这是一座二百多户人家的村子,有三条贯通东西的街,驹子带土匪由中街进
村。街上杳无人迹,只从窗户透出些光线。驹子心中进行着激烈的斗争:是把土匪
引到芦家?还是引到后街上一家林姓财主那里?无论怎么说他都愿意林姓财主遭
殃,而不是芦家。可想到土匪一旦发现上当决不会善罢甘休,他就丧失了勇气。
到了街中十字路口,他身不由已地向前街拐去。
在芦家大门外停下后,七爷吩咐手下人将驹子捆绑起来,拴在墙下一根拴牲口
的木桩上,又往嘴里塞了东西,防止出声。
土匪不从门里进去,一个个悄无声息地飞上墙头,又悄无声息地落进院中。驹
子看得心惊肉跳。
看身旁无人看守,驹子试图逃走。他活动一下被捆住的手脚,明白逃跑毫无可
能。
院内仍无一丝声息,十分安静,驹子心中称奇,猜不出此时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情。
大约只有一袋烟工夫,黑漆大门开了,声音很轻。七爷和他手下人蹑手蹑脚出
来,还有一个被捆绑着的人。是小媳妇玉珠。如果不是被堵了嘴,驹子当时肯定会
叫出声来,土匪们十分熟练地把女人放在一头刚从院内牵出来的骡子上。
又从院里牵出几头牲口,驮着许多物品,俱是芦家几辈人积蓄的细软财物。
他又看见了七爷。七爷看了他一眼,神气极为平淡,吩咐将他从桩子上解开。
这伙人马就静静地出了村子,神不知鬼不觉。
黑暗中,骑在骡子背上的小媳妇玉珠始终一声不吭,虽看不清她的面目,可驹
子知道她同样被堵了嘴。
他们在暗夜匆匆向大山方向进发。
驹子被关了一天一夜,米水未沾,倒不是他绝食向土匪抗议,他没那份胆识。
山寨规矩:凡新上山的男人一律先饿两天,灭其锐气,然后开始审问。根据审问情
况决定让其挂注(即入伙)还是充当苦力,对不可挂注又不肯做苦力者也另有处置
杀头。
审问他的是二爷。
二爷是山上的瓢把子(即匪首)。
在二爷之前,瓢把子是一个姓杜的老头儿,人称大爷。这座山寨是杜大爷创下
的基业。几年前有一次下山治病,被人认出,告了官府,被捉拿处了斩刑。
二爷便接替了大爷的地位,掌管了山寨,但仍让人称他二爷。大爷被杀,他忌
讳大爷这两个字。
二爷的武功不甚高明,却心计过人。他扬长避短运筹帷幄,将山寨治理得井然
有序,大小头目、偻luo无不俯首帖耳言听计从。另外二爷还通晓罂粟种植技术,对
烟土羼假的方法也很有研究。生产烟土是山寨除抢劫外赖以生存的主要手段,二爷
的地位便由此而巩固。
只是二爷极好色,这一点山上山下众所周知。大凡从山下劫来的女子,必先经
他过目,相得中便留下,相不中便赏给手下人。只是经他沾过身的女人别人不许再
碰,自己失去了兴趣便派人送下山去。他手下人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