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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出他今番醉酒很深,神志仍未完全清醒,她惶惶不知如何才好。
“大兄弟,你起来,有话慢慢说……”
驹子长跪不起,一口接一口喷着熏人的酒气。他说起来,一发而不可收,倾诉
他对不起女人处。从捞王八卖给鸿宾楼下锅,说到把仙鹤当成她日,最终又说到将
七爷带到她家大门口……他说得原原本本,说得无遮无掩,只是舌根发硬,吐字不
清。表情也变化多端,时而羞怯自责痛心疾首,时而神情恍惚如同痴人说梦。说到
最后话音愈来愈小,头垂得愈来愈低,话音全消时便静止不动,石雕一般。随之如
同断了根基般轰然歪倒在麦草堆上,呼呼睡去。
这时女人也像睡着了。
也许更像死去。睡去的人合着眼,而她却大瞪着。
过了很久很久,她的身子才动了动,随之眼睛也转了转,她哭了一声,哭声古
怪,连她自己都感到陌生,便立刻敛住了。此刻她已无他想,只想早早离开这庙,
一刻也不想多留。庙外已晌起风声,这是五更将至的征兆。风鼓动着万物响应,天
地间变得喧嚣,鸟虫不甘寂寞。原野的声响使人感到亲切,又使人感到惊骇叵测。
她从麦草堆上慢慢爬起,一步一步朝门走去,在门口停下脚,回首一瞥。她永远都
不清楚这一瞥的目的所在,但在这一瞥之中她却看见了她的小金龟。小金龟从那熟
睡汉子怀中脱落在麦草堆上,几乎被麦草盖住,烛光使它在昏暗中耀亮,如一只完
好的眼睛在向外liao望。她的心动了一下,但她的意识立刻告示这金物已不属于
她。她收缩了眼光,抬脚出门。
在庙门口,她再次停下脚,像遗忘了什么那般默想着,久久望着漆黑骚动的原
野。她返身回到殿堂,那汉子正鼾声大作,酒气熏天。她从麦草上捡起那只小金
龟,看了眼,又走到窗下,用手指捏着细若丝弦的链条,将金龟置于烛火中烧灼
……
尔后,她走到沉睡不醒的汉子身前,俯下身,将金龟端端正正放在汉子的额头
上。
惟听得汉子鬼哭狼嚎般一声吼。
这时女人已走出这座荒原古庙,投身于漫无边际的黑夜中……
几年之后,驹子开始发迹,购置了田亩,盖了新屋,雇了伙计,且又娶了妻
室。妻子不是别人,正是满园春里那高个儿仙鹤。他本可娶良家女子进门,可他执
意为仙鹤赎身从良。至于驹子的发迹是否缘于那只烫伤他额的金龟,这不得而知,
也无从考证。只他一人心中清楚。反正宋家在经历了一番厄难之后又恢复了生机,
虽不及驹子爷爷时那般鼎盛,却也是红红火火。驹子潦倒半生,终于得志,也算不
幸中之大幸。他悉心经营又乐善好施,村人有事相求,多有求必应。渐渐在远近有
些口碑。他一切如意,惟独额上那块异常清晰的王八疤痕令他沮丧,只要出门,他
便戴上帽子,五冬六夏都将帽沿压得低低。如此虽可掩盖住那块记录着往事的印
记,但那副怪里怪气不合乡俗的模样总使人觉得他的行为有些诡秘。
小媳妇玉珠,自那个古庙之夜便消失了踪迹。她真的没回到大苇子的家,也没
回娘家宫家埠。有人说她死了,也有人说她跟人下了关东。直至几年后一个从山上
逃下来的人说在山上曾见过那女人,她已经做了二爷的压寨夫人。人们自是不信,
可那人赌咒发誓,说亲眼于光天化日之下见那女人带一个小小孩童在罂粟花丛中嬉
戏。他且依据充足:当年她逃下山时已怀上了二爷的孩子,她必须送子归根。那女
人在芦家七、八年与男人朝夕相处没开过怀,而只在山上几夜便金榜得中,这未免
让人难以置信。好在人们对这些并无意深究,只作酒后茶余的闲谈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