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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击掌 作者:叶广岑-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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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三)

    王阿玛从商业转到了工业,从卖布转到了织布,那时候流传着一句很时髦的话,
叫做“实业救国”。

    王阿玛聘了我父亲当生产总监,想的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父亲与王阿
玛虽不是兄弟和父子,却有着一同光眼子站雨地的交情,这样的交情就是真的兄弟
和父子也未必能演绎得出来。

    “生产总监”一听这名字就有些大而化之,;父亲的“生产总监”如同他的
“镇国将军”一样,是飘浮在半空的,凭借父亲那散淡的文人性情,能干得好这差
事才是见鬼。父亲从担任“总监”

    到卸任,他根本也没闹清楚织布是怎么回事,狗看星星似的在车间里瞎转。父
亲在厂里也有办公室,办公桌玻璃板下头压着的不是戏单就是当票,没有一点儿跟
生产有关的内容。

    王阿玛的工厂在南城,父亲回来跟家里人说,王三爷厂里的机器轰隆隆响,白
布哗哗地,水似的往前流,工人戴着白围裙,白套袖,干净、利落,跟洋大夫似的。
祖母说跟洋大夫一样干活的工人她还真没见过,机器哗哗的,想必三爷挣的钱也一
定哗哗的……

    王阿玛一连开了两个织布厂,没几年又开了火柴厂,火柴厂的名字叫“丹枫”。
“丹枫”是王阿玛在日本念书时发表文章用的笔名,从根上论,这个名字还是我父
亲给取的,取自他们宿舍窗户外头那棵枫树,树一到秋天就火红火红的,很是惹眼,
用在火柴上也很合适,王阿玛很欣赏这个名字。

    有了数家工厂,王阿玛阔起来了,娶了留洋的太太,生了儿子,给儿子取名叫
“利民”。父亲说这孩子的名儿听着像口号,不像人名,王阿玛说孩子将来也要像
他一样,利国利民地干实业,改变中国的落后面貌。

    正月的时候,王阿玛过来接我祖母上“吉祥”听戏,接祖母的是辆洋马车,马
车零件锃光瓦亮,紫红大绒的弹簧坐垫是北京头一份,马是洋的,高大威猛,昂着
头,凡人不理地骄傲着,赶车的穿着洋制服,挺着小腰坐在车前头,细看竟然是金
发碧眼的洋人。这阵势让我们家看门的老张惊奇得嘴也合不上了,说他进北京几十
年,头回看见这么好的车,比醇王府的马车还气派,他问王阿玛车是打哪儿弄来的。
王阿玛说,跟洋机器一块儿进口的,我东西南北城地跑,没辆好车不行。

    老张问那个赶车的洋人是不是跟车一块儿进口的,王阿玛说是他上租界里雇的,
这年月,只要有钱,鬼都能给你守门。老张说,明儿个我撺掇我们老爷也弄俩洋人
来当门房,保准有人来看稀罕。

    王阿玛说,你还不如弄俩猴来呢……

    王阿玛扶着我的祖母上了车,那是我祖母有生以来头回坐洋马车,祖母掩饰着
自己的新奇和喜悦,不动声色地端着。老太太回来说,看的戏是《三击掌》,罢了,
行头陈旧,演员也不卖力气,扮王宝钏的太胖,腰粗得像桶,一脸的褶子,没踩跷,
一双大脚片子在台上踢出一溜烟尘,远不如国甫的马轻便,看王宝钏不如看赶马车
的小洋人儿舒坦。

    矜持的祖母对王阿玛的马车记忆深刻。

    王阿玛是商人,是FOX ,在他的鼓动下,我们家以祖母为首,女眷们大都用私
房钱入了王家工厂的股份,看门老张也随大流入了两股。祖母和老张入的是火柴厂
的股,祖母出了一千块大洋,老张出了十块,他们认为,火柴家家都得用,北京城
哪家不隆火点灯抽旱烟? 那些火镰纸捻到底不方便,洋火的用途广泛极了,那是个
千千万万年的生意,赔不了。

    一晃又是几年过去,祖母已经不能坐着王阿玛的洋马车到“吉祥”听《三击掌
》,她老人家病得起不来炕了。王阿玛站在祖母的病榻前说,老祖宗,您好了我用
车拉着您上妙峰山烧香去! 祖母说,上妙峰山是下辈子的事啦,看你这么喜兴,今
年又是大赚了。

    王阿玛说,老祖宗,托您的福,不是我大赚了,是您也大赚了,我那个“丹枫”
是股份制,咱们大家伙都赚了。

    祖母问王阿玛她赚了多少。王阿玛说,翻了四倍,一千大洋变了四千。祖母说,
四千好,是个整数,用它来发送我大概是够了……

    王阿玛说,您这是要撤股哇! 祖母说,不撤股我还能陪你玩一辈子? 祖母死在
冬至的早晨。真真应了她老人家的话,置办棺椁,请和尚、喇嘛念经,连请客带出
殡,不多不少,整整用了四千块,老太太算计得准。

    天有不测风云,生意场如同战场,好像一个风筝,王阿玛起得快也落得快。有
天早晨,满街的洋布,一夜间突如其来,袭击了北京的角角落落。

    小贩们在吆喝,便宜咧,便宜咧,洋布洋绉洋呢子,两大枚五尺,买四尺花洋
缎,白送青呢子二尺啊! 大姑娘、小媳妇们围着布摊抢购。我们家看门老张也加入
了抢购行列,抱着布料从人堆里钻出来,照直了往家跑,进了门就嚷嚷,简直就是
白捡哪,洋人傻,不会算账,他们哪儿精明得过咱们啊。

    父亲训斥老张,你跟着起什么哄? 老张说这样的料子给他唐山的媳妇捎回去,
他媳妇准得傻眼,娘们儿家哪儿见过这个,这样的好布天上的七仙女也织不出来! 
正巧王阿玛带着他那长得豆芽菜一样的儿子到我们家来,王家那儿子能吃不长肉,
走道好往前探头,说话爱挑眉毛,眼睛一转一个主意,一转一个主意。父亲不喜欢
王利民,说王利民虽生在富贵之家却有着贫贱之相,两耳扇风,败家的祖宗,王家
的家业早晚得糟在这小子手里。这话当然不能当着他的同学说,但总是对那孩子不
热情,见面说不上三句话就给打发开了。王利民爱上我们家来,一来是厨子老王做
的山东饭好吃,连吃带拿,每回都不会空着手回去,二来是喜欢老张,爱听老张
“猪八戒上了北新桥电车不打票”那些不着边际的神聊,更喜欢老张那口浓郁的唐
山腔调,慢慢地这个王利民竟然也学了一口纯正的“老太儿”话,把“熬小鱼”说
成“闹小鱼儿”,把“怎么了”说成“咋着咧”。王利民还会用唐山话唱民谣:张
宗昌吊儿郎当,破袜子破鞋破军装,骑着破马,扛着破枪,走一步放一枪……

    大家听着王家少爷说唐山话都觉着可乐,当着王阿玛说他们家的儿子聪明伶俐,
将来前途无量。其实王阿玛跟我父亲一样,也是看着他的儿子不顺眼,动辄一个耳
刮子就扇过去,让那豆芽菜儿子莫明其妙,防不胜防。

    这回王利民到我们家来没学唱“张宗昌吊儿郎当”,而是看上了停歇在我们家
门口的剃头挑子,他爸爸进了院他不进来,留在门口跟剃头的套近乎,玩人家的
“唤头”。“唤头”是剃头匠的招牌幌子,两根相连的生铁叉子,用根捅条一拨,
发出“噌”的声响,人们一听到这响动,就知道剃头的过来了。王利民在门口把剃
头匠的“唤头”刮得山响,一条胡同都跟着嗡嗡地颤,那声音实在是不好听。

    王阿玛边往里走边皱眉,看见老张正在门房摆弄手里的布说,老张,你也买这
个……

    老张说,便宜呀,三爷,您是开绸缎铺的,您看看这洋绉,比咱们北京的元青
染得好多啦,色多正。

    父亲迎出来说,国甫,我看街上卖洋布的不是个好买卖,这些人是疯了。

    王阿玛脸色铁青,门外,“唤头”的响声一阵高过一阵,王阿玛回身出门,照
着正在玩弄“唤头”的王利民就是一巴掌。王利民脖子一横,扔了“唤头”就跟他
爸爸瞪眼,我母亲赶紧出来,将’王利民拢到后院看胖狗阿莉跳圈去了。老张还不
知趣地把洋布往王阿玛跟前凑,王阿玛看了老张手里的布料说,唉,比不上人家呀,
咱们的杭绸、湖绸是好,就是经纬线头泡,一毛一大片。

    老张说,三爷,您织布厂用的机器不也是外国买来的吗? 王阿玛说,机器也分
好坏,我那些洋绉虽然也是双梭加重,到底不如人家发展得快,工艺好。说着拿过
老张手里的一块雪青料子说,比如这个,它经线是雪青,反过来纬线可是蓝的。

    咱们的里面都一样,边也不如人家的齐整。

    老张说,那您改呀,随着他们改。

    王阿玛说,改? 再怎么改,我也比不过他们的连扔带卖呀。

    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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