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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辙向苏轼道:“这山中住着的不知是哪位高僧,竟能明白兄长的用意?”苏轼笑道:“正是那辩才和尚。”
苏辙道:“那位法师不是在上天竺做住持和尚么?”苏轼道:“几年前辩才师父已经退居,在这山中的‘寿圣院’隐居。”
苏辙道:“听说辩才是位名僧,为何退隐呢?”苏轼道:“辩才和尚正是用此举为后人留下无尽的余地。”
苏辙道:“哦?这位辩才到底是怎样一个僧人?”苏轼道:“辩才和尚俗家姓徐,10岁出家,16岁受具足戒。18岁就学于慈云法师——那时慕名来投拜慕云法师的僧人很多,慈云法师本来已拒不收徒,可硬是为他破了例。25岁时,当今圣上钦赐他紫云袈裟和‘辩才’的法号……辩才法师主持上天竺16年,现在这冷僻萧索之地修行。”
苏辙道:“真高僧也,有机缘倒是要拜见。”苏轼道:“好,辩才和尚那里有好茶好水,明日我带你去讨他的茶吃!”苏辙笑道:“如此甚好!”
二人正谈笑间,小僮捧着一只瓷瓶回来,狐疑地挠着头说:“怪道了,怪道了。”苏轼笑问:“怪从何来?”小僮道:“我进了寺门,才看到辩才大师,还没言语呢,他就笑着问我,‘可是你家大人向我借茶不是?’然后就进门拿了这瓶茶给我。老爷,是你们事先约好的吧?”
苏轼抚髯笑道:“这是你看不懂我们打的哑谜罢了!”跟着苏辙的书童忍不住道:“大老爷,你快跟我们说说吧,我都快急死了!”
苏轼道:“你瞧他脚上穿着一双木屐,中间是个‘人’,头顶戴着草帽,这一‘艹’,一‘人’,一‘木’,不就是一‘茶’字嘛!”众人恍然大悟,齐夸辩才和尚的智慧与机敏。
翌日,苏轼与苏辙携了礼物,与随从简装来到寿圣寺。一路上只见幽篁翠影,茶林新碧,风微雨细,令人心旷神怡。
苏辙深吸一口气向苏轼道:“这辩才和尚倒真会选地方,此地真乃仙境也。”苏轼道:“这些竹林与茶树都是辩才法师退隐后慢慢种起来的。原来这一带没有人住,幽僻荒凉,路很不好走。自打法师隐居之后,每天参访他的人很多,行走甚为不便。法师心地慈悲,栽竹辟路,又种了这些茶树,自采自制用以待客。”二人沿着小路走进寿圣寺的院落,果见院刹庄严,香火鼎盛。
苏东坡常来禅院,寺僧对他早已熟稔,远远看到他来,忙出门迎接。二人在知客师父的带领下来到辩才师父的房间,见辩才师父正送一群客人出门,客人中有乡绅也有平民,穿戴各不相同。辩才见到苏轼,很是欢喜,将他们迎进室内。
苏辙进了屋内,见屋内并不很宽敞,一个角落里摆着供桌,上面敬着西方三圣像及简单的香、花、灯烛,供桌前放着一只破旧的蒲团。紧靠窗下放着经架,架上摊开着一卷《般若波罗蜜经》。床是罗汉榻,表面油黑发亮,一顶旧帐子用麻绳缚在床边。一张小桌放在另一隅,桌边整齐地放置着几只半新的棕垫,桌上几只茶杯还没来得及收去。
辩才和尚一面招呼他们二人在桌边坐下,一面让小沙弥收去桌上的茶杯,再拿好茶出来,自己则往地炉的茶釜中倾入泉水。苏辙入座后,细细打量着辩才和尚,见他约略六十来岁年纪,个子不高,眼睛细长,眼尾入鬓,须眉皆白,面容慈祥而富态,着一领灰色旧僧衣,袖口和衣领处已洗得发白,手中总捻动着一挂凤眼菩提的念珠,双目不时垂下,仿若入定。
一时水沸,沙弥已捧着一个托盘进来,盘中放着一只建窑的黑瓷小瓶、一只竹削的茶勺,和几只由竹节截成的小茶杯。辩才和尚用竹勺自小瓶中舀出一些茶叶片,分置于几只茶杯中,再用竹制的长柄水舀从茶釜中舀出水来,分别冲入。茶香顿时溢满了整个房间。
辩才法师一面请来客喝茶,一面笑指着苏辙向苏轼问道:“这位可是令弟?”苏轼道:“正是,子由刚自蜀中来看我。”
辩才道:“丰神如玉,不输其兄啊。”苏轼大笑。辩才向苏辙问道:“苏施主,这茶还吃得惯吗?”苏辙点点头。其实苏辙受其兄影响,饮茶一直是用粉茶点饮,很少喝这叶茶,今日喝来,虽觉香美,亦感淡薄了些。
苏轼向辩才道:“此茶虽好,但比起茶饼来,到底那个浓郁些。”辩才叹口气道:“龙团凤饼固然精致味佳,可是蒸捣晾晒的,却苦煞了茶农。我这龙井茶虽则也需采炒,但毕竟工序简单许多。”
苏轼饮了一口茶道:“叶茶散泡,味道清雅,但对水质、煮水器具的要求也更高些。”
辩才道:“我们这里虽是有龙井泉水,但煮水的铁器易生锈味,铜器易生腥味,实难避免啊。”
苏轼打开随身带来的布包,露出一只木盒,抽去盖板,里面装着一只紫砂的提梁壶。苏轼道:“这是我刚去宜兴为法师试制的紫砂壶,用来煮水泡茶味道清纯,法师可以一试。”辩才法师接过壶来,挂在铜制的壶架上,拈了几块松炭在底下燃着,煮了一壶茶水倒掉,才又重新添水煮沸。用这壶再次冲泡的茶,果然滋味更加清甜醇爽。
三人烹茶聊诗,直到傍晚时分,辩才和尚端出干果和素粽来做茶点,又留二人晚斋。苏轼道:“法师持‘过午’,晚上不进食,白陪着我们坐着也不好。再者不怕法师笑我俗,家中还炖着鲜笋,温着好酒哩。”辩才一笑,也不强留,又劝他们吃了些茶食,方才慢慢地将二人送出山门。
三人在夕阳中缓步而行,雨慢慢下大了,小沙弥跑着送来几把油伞。辩才撑开伞道:“去岁发水,民不聊生,田地茶园俱遭淹毁,百姓苦不堪言。今春雨稠,唉,不知还有怎样的饥荒呢……”
苏轼道:“去年水汛时,我已带领百姓加筑了堤防,今年刚过了元宵,又逐次加固了,料应无事。不然我哪敢坐在法师这里喝一天的茶啊。”
辩才笑道:“东坡居士真菩萨也。”苏轼道:“法师过誉也。”二人相视而笑,继续前行。
苏辙指着路边的茶树道:“这许多茶树,逢春时采得及吗?”
辩才道:“也就是我们寺中几个僧人自采,附近的茶农有时也采些回家自吃。”
苏辙道:“我与家兄虽是爱茶,却从未在林间采过茶叶,眼看清明将至,不若来法师茶园中做一茶农!”
苏轼道:“甚好甚好,聚集诗友一同采茶、制茶,至辩才师生辰时好开‘芗茗’茶会,到时施千僧斋、千僧衣,普请杭州百姓同饮一杯龙井茶,可不好吗?”
辩才法师笑道:“这方是‘自做自喝’啊!”二人携手大笑,随从的小沙弥不由惊呼:“师父,您已经过了重溪桥了!”众人回头,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已经走过风篁岭,破了辩才和尚退隐后不下龙井山的戒规。
辩才和尚停下脚步,转身笑道:“杜子美诗中不是说过么,‘与子成二老,来往亦风流’。”苏辙笑接道:“故当建‘二老亭’以记之!”众人闻言皆笑。
清明时节连日落雨,落雨时却是不能采茶的。为了采茶,苏轼、苏辙两兄弟在寺里住了多日。是日春晴,正是采茶的好天气,两人随辩才法师起了个绝早,背着茶篓走了数里的山路去采茶。
到了茶园,已经有一些僧众和附近的茶农在采茶了。辩才师父教他们用三指捏住茶的芽叶轻轻撷下,却不能用指甲掐,掐下的叶茎会很快变黑,选叶又要选一芽一叶初展的。
兄弟二人跟众人一起采茶,刚开始还觉得很容易、很简单,可没到一个时辰,就腰酸背疼得受不了了。背上没装多少茶菁的茶篓却像有千金重一般,压得两个肩膀酸疼得紧。
苏轼直起腰来,敲着两边肩膀道:“不行不行,我受不了了,咱们还是回去吧。”苏辙也揉着眼睛道:“哎,我这眼也花了。”环顾四周,大家还都在头也不抬地采茶,有的背上还背着孩子,也一刻不停地采着。
两人走到茶园旁的土埂边,擦着脸上的汗。苏轼道:“采茶可真真不易,叶茶方是如此,那龙团凤饼还不知要怎样辛苦呢。辩才和尚那天说的也很在理。”苏辙笑道:“该是让天下好茶爱茶的人都来采茶才好呢。”
二人休憩了片刻,接着采茶,直采了一个早上。回到寺中时,浑身酸痛,像是筋骨都被抽去了似的。正准备回房休息,却看到同他们一道采茶的辩才和尚还在院中,将采回的茶倒在一个个竹编的圆箕里,捡去草丝、枯叶,一一筛簸干净。苏轼和苏辙站在飘满茶香的院落中,远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