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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头就看见苏泰修的画室,一个男人站在门前空地上给油画框子绷画布。
唐米在认出苏泰修的一瞬间想起了泰修小时候的样子。小泰修穿着蓝白横条的T恤像个小海军,戴着红色的棒球帽,笑起来时眼睛眯成一条缝,嘴巴咧得很大,很爽朗。可是远处墨绿色木门前那个忙碌着的男人,年轻,安静,有从容不迫的气质,因为工作时的神态十分认真,而显得有些迷人。
这个因为阳光充盈而显得十分温暖宜人的下午,唐米一直站在巴士站。只是,似乎哪一辆车到站都与她无关,她任凭那些巴士匆忙驶来又匆忙离开。这个长久的时段,唐米用来观察这条贯穿她生命的溪流,看他拎东西时的动作、跟旁边的人说话、为找一管胶水而在箱子里翻来翻去。那时的阳光很烈,唐米忽然觉得心里渐渐充盈起温暖的满足感,她抬起手把头发别到耳朵后面,眯起眼睛正对着太阳,也正对着苏泰修的方向,轻轻笑起来。
失散的雨水/龙竞 失散的雨水(2)
泰修,你看现在,我离你这样近。她自言自语。
唐米未再有更多的举措,只是一味地站在红底白字的BusStop招牌下,背对着苏泰修,偶尔很快地回头看一下苏泰修的背影,又怕人发现似的,将目光迅速地收回来,而后对着正前方傻乎乎地微笑。
许多人路过,许多车辆通过,这些本来无关的物什,在那个下午仿佛都被温煦的日光刷上了一层幸福的颜色。
唐米买来一盆向日葵种在阳台上。因为季节适宜且水份充足,很快发芽抽苗。唐米有时站在阳台上,面对着铺天盖地的阳光以及身边那盆初生的向日葵植物,收衣服的动作就像收起所有的心事。
唐米想着,等你长出第一只花苞,我就带你去见泰修。
向日葵的叶子向着阳光,却没有开花的意思。
唐米在日记本里一遍又一遍地策划着与苏泰修重逢的场景——比如在咖啡馆;比如在大街上;比如在巴士上;比如成年苏泰修认出成年唐米,彼此欣喜地拥抱,她用重逢的欣喜泪水沾湿他的衣襟;又或苏泰修自她面前无表情地走过,徒留她一人强撑着镇定自若,内心里无比落寞……
这些场景偶尔猝不及防地闯入她的梦境,清晰得令她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在沉睡中因为
各样不同的结局而欣喜或哭泣。
醒来时,天花板雪白,晨光初露的窗外。她将手探入枕下,触及崭新又厚重的日记本。她闭起眼睛,泪水缓慢地自眼角滑过鼻梁路过紧闭的另一只眼无声地隐入浅发。她想着,不如明天去见泰修吧,无论他是否记得我,都告诉他我是唐米。
只是,倘若他全然不记得唐米的存在呢?唐米每番为重逢而下的坚定决心在遇到这个问题时都会变得不堪一击。
唉,倘若他全然不记得唐米的存在呢?
“笨蛋,你不会重新认识他一次?”杨哲狠狠地用手中的筷子将面前碗里的菜戳得稀烂,望着桌子对面垂着头的唐米,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可是……”
“可是可是什么?”杨哲恶劣劣地截住唐米的话头,“你写那么多日记不就是为了不要
忘记他?你等了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这一天么?”
“……”
“你这个笨蛋,气死我了。”杨哲愤愤地将筷子拍在桌上,其中一根飞速地弹起来以谁也没有预料到的方向落向地板。
“呶,你和苏泰修就像这双筷子,分离可能是因为身不由己,”他伸出一只手指,按住桌上剩下的那根筷子的尾巴,“但重逢却是很简单的,你只需走过去就可以。”说着,杨哲挪动手指,啪嗒一声,那根筷子也干干脆脆地落向地板。
唐米自桌子边缘探出脑袋望向地板。那双相亲相爱的筷子,筷尖儿彼此靠近。
唐米的眼睛湿润了。
唐米在城的另一边找了一份兼职,教小孩英语。每周四次,每回都会路过清水街的那个巴士站。巴士载着唐米摇摇晃晃地穿越这片城市,她便这样摇晃着想念苏泰修。巴士在清水街站停留的时间只有几十秒钟,每次她张望苏泰修的画室,至多只有这么几十秒钟。
唉,泰修仍不在。唐米在心内叹了口气,坐在巴士窗边呆呆地看着那扇墨绿色的门,有些沮丧。转过头来,却看见苏泰修走上巴士,从裤兜里掏出硬币丢在投币箱里。
朝思暮想的人突然出现,令唐米猝不及防地脸红,身体也突然僵硬起来,呼吸停止。
苏泰修向着她坐的方向看过来。
苏泰修只是轻淡地扫一眼,唐米心中便慌慌然如同着了火,急忙转过头去看窗外风景。他走过来,越来越近,唐米的胸中哽着一团硬物,窗外炎热的风一直烧到耳朵根。
苏泰修坐在了唐米的前排,是背对着的角度,从而唐米可以大胆地观察他。那样近的距离,几乎可以感受到他身上的气息,好像伸出手去,就可以触到他头发的温柔。但她并未有更多举措,只是一味地坐在苏泰修身后望着他清洁明朗的发际,流畅简略的肩线,这些她都看不够。
唐米安静地坐在座位上,察觉到自己颇享受与苏泰修同乘一辆巴士的感受,她轻轻笑起来。窗外风景如水流过,唐米在心内微微叹息:“泰修啊,你真的没有认出我。”
杨哲随手捉起一本广告册猛拍唐米的脑袋:“笨死了笨死了你,走过去对他说你是唐米,会死啊?”
“……”
失散的雨水/龙竞 失散的雨水(3)
那么,明天,一定要去见泰修,告诉他我是唐米。唐米这样想着,将自己蜷在被窝里,下巴抵在棉被沿上,一双眼睛望着窗外阳台上的那盆向日葵。
大片月光自天空流泻而下,倘若此刻向日葵开花,它要面向哪里?
唐米站在苏泰修的画室里,正是黄昏时分。
苏泰修不在,一个笑容甜美的女孩领着唐米参观那些墙上的画作。
唐米在看到一幅有关向日葵田的钢笔速写时激动了起来,手指在画框玻璃上抚了又抚,几乎哭将下来。这不正是儿时的那片向日葵田吗。这张看起来陈旧的、颇有些年头的钢笔速
写,如同一张清晰的黑白胶片,与唐米回忆中无数次出现的向日葵田全无差别。
“这件是非卖品。”一个男声在身后响起。
唐米诧异地侧过脸去,苏泰修身着浅驼色针织套头衫与宽大的灰绿色灯芯绒裤,双手插在裤兜里,以气定神闲的表情望着她。
经年累月沉淀析出的大量感情瞬间排山倒海地涌入唐米全身,在喉头积成一只极硬的疙瘩,她嘴巴张了张,还是什么也没说。
她快步逃出苏泰修的画室,全然忘记自己将那株向日葵遗落在了苏泰修的窗台。
“我,对,你,完,全,失,望!”杨哲捏着唐米的细脖子一字一顿地说,神情像个种出了萎瓜的老农,一脸的痛心疾首。
“没错,我对自己也很失望。”唐米木然地望着地板。
“而且我想我再也不会有勇气走进他的画室。”未及杨哲回答,唐米又说道,“我猜他
一定还记得那片向日葵田,但我害怕知道他是否还记得当年的我。我无法应对他已经忘记我的事实,若是他真的已经完全忘记,还不如我什么都不知晓。我不要知道,无论是好的结果还是坏的结局,统统不想晓得。像现在这样,写写日记,能经常看到他,不也很好吗?”
“为什么逃避?唐米,你说啊你。为什么要为难自己?为什么不为了自己的幸福试着努力?”
唐米将脸抬起来,眼睛直视杨哲,一字一句地说:“什么是幸福?什么是逃避?杨哲你不也说过‘与其遭受失恋,不如不要相恋’这样的话吗?”
“我,我,我……”杨哲张口结舌,“那是因为被我爱着的那个家伙,傻乎乎地十数年如一日地爱着另一个人。勿需相恋,我就知道自己的结局必定是失恋……”
唐米迟疑片刻,探过头去满腹狐疑地盯着杨哲的眼睛看:“哗,你说的那家伙……不会是我吧。”
“喂喂!唐小囡同学!”杨哲摆出很酷的样子,“你知道的,我只对性感钞票和惹火女郎感兴趣,你你你,你这种柴火妞……”杨哲手心全是汗,纸杯被捏成纸团。
“哎,说了不要叫我小名啦,我满二十岁了。”
“唐老囡。”
“真是够了。你欠扁啊!”唐米望着杨哲一脸古怪又臭屁的表情,皱着眉捏起拳头,在杨哲鼻子前面飞了飞,终是虚晃一枪自杨哲眼皮底下斜掠而过。
总是这样,有杨哲在,唐米再低落的心情都会缓慢地好起来。
苏泰修在巴士上对唐米招手,微笑。
而唐米,在看到苏泰修的一瞬间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