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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只砌战机模型?」我问他。
「你不认为战机的外型是最优美的吗?」高海明反问我。
「喜欢战机的人,心里都有一股狂风暴雨。」我故意装着看穿他的心事。
「是吗?」他没有承认。
「战机是用来进攻的。」我说。
「你念的是心理学吗?你好象很会分析人。」
「不错,我是念心理学,不过学的都是皮毛,从人身上去观察反而实际得多。你念哪一科?」
高海明用叉卷起一撮天使头发说:「我念化学。」
「又是整天躲在实验室的那一种工作。」我说。
「不,念化学是很浪漫的。」他说。
「是吗?我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解释。」
「在实验室里,颜色的变化是很奇妙的,红色和黄色混在一起,在调色碟里,可能是橙色,但在实验室的试管里,黄色加红色可能变成蓝色,而这一种明亮的蓝色只存在于实验室,在外面世界是找不到的。」
「试管里的蓝色难道会比天的蓝色和海的蓝色美丽吗?」
「我说是不同的,因为实验室的蓝色在现世里是找不到的。正如香水,也是从实验室调校出来的,每一只香水的香味都不同。」
「那么,化学最浪漫的事,便是可以制造香水。」
「不,化学最浪漫的事是所有物质都不会消失,而只会转化。」
「人死了也不会消失?」我问他。
「对,尸体埋在泥土里,可以化成养分,滋润泥土,泥土又孕育生物。我和你,是永远不会消失的,只会转化成另一种物质。」
「那可能会变成一片炭。」我失笑。
「对,或者是一粒灰尘。」
「那不是浪漫,是凄凉,我来生只是一片炭,而你是灰尘。」
「但我们不会消失。」他说。
「既然你那么喜欢化学,为什么会做现在的工作?」我问他。
「反正我念哪一科,都是继承父业的。」高海明淡淡的说。
「你爸爸只有你一个儿子吗?」
「我还有一个姐姐,她嫁人了,丈夫是会计师,她是一个幸福的女人。」
我听到是会计师,很有兴趣。
「是哪一间会计师楼?」
「马曹。」
「你有砌战机送给他们吗?」
「我家人不知道我做这种事,他们知道了,一定认为我是怪人。」
「你倒也是个怪人。」
饭后,高海明开车送我回家。
「谢谢你今天晚上陪我吃饭。」他说。
「在今天以前,我还以为你有自闭症呢!你今天说了很多话,我学了很多化学知识,希望今天的你才是真正的你吧。」
他的脸又涨红了。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指定由我砌战机。」高海明问我。
「我没有说过那辆战机是你砌的。」我说。
他不服气:「你为什么要戏弄我?」
「我没有戏弄你,是你戏弄我。」
「我戏弄你?」他愕然。
「你说『蜂舒适』和『爱宝宝』有虫的谣言是你传出去的。」
「好,我们现在打成平手。」他说。
「你为什么会看得出我的战机是你砌的?」我问高海明。
「裁缝不会认不出自己亲手做的衣服,衣服上的一点儿瑕疵,只有他知道。」
「我的战机有瑕疵?在哪里?」
他没有回答我。
「再见。」高海明开车离开。
我在公司里仔细研究高海明砌的 F 十五,一点瑕疵也找不到,或许正如他自己所说,那一点瑕疵只有他自己知道。
「你去拿了战机没有?」梦梦问我。
「拿了?不过那天高海明上来公司,让他发现了。」
「那怎么办?」
「他请我吃饭,他这个人不错的。」
「你已经有区晓觉了,你不是想一脚踏两船吧。」
「当然不是,你喜欢高海明吗?我可以做中间人。」
「我不需要免费卫生巾。」梦梦笑说。
「你需要男人吧?」
「男人我有呀。」
「可惜你变心也变得很快。」
「因为从没有遇上一个值得我为他改变的人。」
「铁汉呢?」
「他?」梦梦眼里闪着光芒,「算了吧,他哪里懂。」
「为什么不向他说?」
「难道要我追求他?他早晚会在学堂找个女警,组成一个警察世家的。」
我失笑。
但梦梦对铁汉是有幻想的,她骗不了我。
这天下班前,我接到高海明的电话。
「你今天晚上有空吗?」他问我,「一起吃饭好不好?」
「好呀!反正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我说。
「什么事?」他问我。
「见面再说。」
高海明带我到湾仔一间开在阁楼的酒家吃饭。
「这里的咸鱼煲鸡饭是全香港最好吃的。」高海明说。
「是吗?」我看到他的样子很期待似的。
「这里是老字号,小时候我爸爸常带我来吃,你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
「关于那架模型战机的瑕疵,我找到了。」他神气地说。
他有点愕然。
「就在左边的引擎里。」我说。
高海明微笑:「你怎样发现的?」
「我用放大镜找的。」
「说谎。」他说,「那架战机根本没有瑕疵。」
我笑着说:「对。那架战机根本没有瑕疵,我说找到瑕疵只是要你承认你说谎。」
「你很聪明--」高海明说。
「谢谢。」我得意洋洋地跟高海明说,「我和你不相伯仲罢了。」
「既然战机没有瑕疵,你怎会认得那架战机是你砌的?这一次别再想骗我。」我警告他。
「感觉,就是凭感觉,当然,我看到你的双眼在逃避,我更加肯定战机是我砌的,还有,那天你在我办公室看到我砌战机,露出很得意神色,你平常是不会的。」
原来我露出了马脚。
那一煲咸鱼煲鸡饭最后才上桌,侍应老远从厨房捧出来时,已经香气四溢。
「好香啊。」我说。
「味道更好呢。」
我吃了一口,我从来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咸鱼煲鸡饭。
我连续吃了三碗饭。
「你很能吃。」高海明叹为观止。
「谢谢你请我吃这么美味的咸鱼煲鸡饭。」
「你喜欢的话,我可以时常请你来,我的朋友不多。」
「好呀,如果时常有好东西吃,我不介意做你的朋友。」
高海明送我回家,目送他开车离去,我突然想做一件事--
晓觉最喜欢吃咸鱼,如果他能够吃到这个咸鱼煲鸡饭就好了。为什么不可以呢?我从家里拿了一个暖饭壶,坐计程车回到酒家,请他们替我再煲一煲咸鱼煲鸡饭。
「你不是刚刚吃了吗?」侍应觉得奇怪。
二十五分钟后,饭煲好了,香得不得了,我把饭倒在暖壶里,再坐计程车到士瓜湾的一间二十四小时速递服务中心。
「我想速递去英国布里斯托。」我跟那位左耳戴着耳环的男职员说。
「这是什么?」他问我,他好象嗅到香味。
「吃的。」我说。
「小姐,吃的东西不能速递。」他说,「况且你要速递到布里斯托,那是两个工作天之后的事,送到去已经不能吃了。」
我竟然不知道吃的东西不能速递。
「你们应该有这种服务。」我跟戴耳环的男人说。
「你是指速递食物服务?」他问我。
「对,万一有人吃到好东西,就可以立即速递到另一个国家给他想念的人吃,这种服务不是很好吗?」我抱着暖饭壶跟他说。
「我向公司反映一下。」戴耳环的男职员说。
圣诞节到了,我在百货公司挑选圣诞礼物给晓觉。
离开百货公司的时候,一辆簇新的浅蓝色平治房车在百货公司外面停下来,走下车的正是高海明,他扶着一位女士下车,那位女士年约五十岁,身材瘦削,穿着整齐保守的套装,脸上有一份很独特的贵气。
「邱小姐。是你?」高海明跟我打招呼。
「想不到会在这里碰到你。」我说。
「我陪我妈妈来买东西。」他说,「妈妈,我跟你介绍,这是邱小姐,是我们雇用的公关公司的职员,她非常能干。」
「高伯母,你好。」我跟高海明的妈妈握手。她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