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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子,高勇生病了。长了这么大几乎没有生过病的人,生病了。他整天地躺在床上,被子一直捂到下巴底下,直哼哼。
曾芒芒说:'其实无所谓的,现在考研的年龄放宽了,35岁之前都可以考。机会多的是。身体是最重'
高勇使劲把床帮子一拍,说:'你能不能饶了我?不说这些屁话!'
高勇的吸烟量忽然增加,一天两包。为了不增加家里的经济负担,他降低了香烟的档次:由'红双喜'变成了'红金龙'。
曾芒芒没有就吸烟的问题发表任何意见。一个男人,连一点吸烟的嗜好都不能够有吗?那他不是活得太惨了吗?
一天夜里,高勇把手放在曾芒芒的肚皮上,感受到了胎动。他们的胎儿很调皮,喜欢活动。一脚蹬在母亲胃部,把胃部顶得高高的。高勇断定:这小家伙在打拳呢。高勇被自己没有见面的孩子感动了。他拉开电灯,庄严地宣布戒烟。曾芒芒看着高勇,微笑。
几天之后的一个夜晚,高勇看了一会儿的书,就开始又打哈欠,又打喷嚏,又揉眼睛。
高勇放下书,思忖良久。他说:'芒芒啊,你说这人活着,到底图个什么?戒烟是为了什么?为了健康长寿是不是?可是如果人生一点乐趣都没有,健康长寿又有什么用?而且,何以见得吸烟就不健康长寿呢?'
高勇沉吟了一刻,掀开被子,伏在窗户上,对着外面,吸烟去了。
肖克从深圳回来了。肖克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这次回来,是与高兰办离婚手续的。高兰在电话里嚎啕大哭,死去活来。高勇过汉口,为他大姐高兰找肖克讨个公道。
这一夜,高勇没有回家。第二天,曾芒芒在车间接到高勇打来的电话,说是问题没有解决,今天晚上可能就近回他父母家睡觉。高勇说,肖克给了高兰15000块钱。
高勇说:'芒芒,现在我醒悟到,金钱的确是一个好东西。如果现在我们有钱,谁还呆在这个破单位里受窝囊气呢?'
高勇的谎言是被他父亲无意中戳穿的,就在高勇还是不能回家的这个下午。任天育在武昌的省教委开会,说会议上发了一点水果和奶粉,就顺路送过来了,'芒芒,你现在是一个人吃两个人的饭,得加强营养啊。不过,这点小事,就不用对谁说了。'曾芒芒点头。她什么都明白。会议上不会发水果和奶粉。是任天育校长自己偷偷买的。'谢谢爸爸!'曾芒芒说,她是真心地感谢。任天育校长要走了。他说:'我就不等高勇了。芒芒,有时间,你们还是勤点回家好吗?德静几个星期不见儿子,她还是受不了的。等高勇的心情彻底好转了,你带他回家吧。'
高勇显然没有回父母家睡觉。高兰家没有地方可供他睡觉。高勇在哪里睡觉呢?连续两个晚上,高勇睡在一张什么样的床上?谁的床?
第二天,曾芒芒去了汉口的五芳斋甜食馆。高兰在煮汤圆。曾芒芒买的是面条。当面条煮好了,从里面的窗口递出来的时候,曾芒芒面对的是一张熟悉的脸。椭圆形的少妇的脸。那婚礼上被高勇暗中捏了捏手的少妇。今天的少妇满面春色,曾芒芒定睛注视她,直到少妇忽然意识到曾芒芒是谁。面条的汤,忽然泼洒出来了,少妇的手发抖了。少妇惊惶失措,嘴唇突然张开。
高兰出来了,亲亲热热,大惊小怪。'芒芒!你怎么来了?怎么今天没有上班?'曾芒芒看了看高兰,不说话。高兰坐在了曾芒芒的对面,高兰说:'高勇还好吧?哦,前天他来了。在我这里,帮我和肖克交涉。谈好了。离婚。他给我15000元的赔偿。芒芒。你今天来,是不是想问高勇前天晚上没有回家,住在哪里?我告诉你,他回父母家了。'曾芒芒说:'大姐,我没有问你什么事情。我只是来吃碗面条的。'高兰用鼻子笑了笑,用抹布擦桌子,反复擦一块干净的地方。曾芒芒说:'那个煮面条的女人就是陪你参加我们婚礼的女人吧?怎么不出来打个招呼?'高兰说:'她上厕所去了。'曾芒芒说:'那我等她。'高兰说:'芒芒,你该回去了。怀孕的人,心态要平和,要多休息。'
高兰站了起来,说她得工作去了。曾芒芒站了起来,走路有一点摇晃。高兰赶上来,从后面扶住了曾芒芒。曾芒芒不再有力量甩开高兰的搀扶。'芒芒,你是个好女人,我只是希望你对高勇好一点儿,不要太苛刻。高勇是非常非常爱你的。我们都要学会承认事实,尊重事实。你说呢?回家吧,不要再做傻事了!'曾芒芒哭了。抹泪了。被高兰搀扶着。笨拙地躲闪车辆,穿过马路,时时处处都身不由己。
曾分田爷爷的新居是一栋二层楼的房子,有小花园,有小保姆。爷爷和红奶奶都热烈欢迎曾芒芒到他们家去坐月子。
高德静不准备让曾芒芒回婆家坐月子。尽管她日夜盼着看见自己的孙子,但是她血压高,怕吵闹,小孩子哭起来,恐怕自己身体受不了。高勇说:'我们哪里都不去,我们就在自己家里坐月子,你说呢?'曾芒芒同意。曾芒芒愿意在任何时候支持高勇。他们家是狭小的,条件是艰苦的,但这里毕竟是他们的家。
曾芒芒的预产期到了,没有一点动静。高勇却要跟厂长去广州评估一台进口电器设备。高勇犹豫不决,反复征求曾芒芒的意见:'你说我去吗?'曾芒芒说:'你去吧。'高勇说:'那你要答应我,让声远和林晓玲照顾你。你要答应我,随时随地给他们打电话。'曾芒芒说:'好的,我答应你。'高勇多像一个男孩子啊!像那种毛头少年,挡不住诱惑,跃跃欲试,稍获领导青睐就激动不安,无法权衡事物的真正分量。预产期都过了,分娩是随时随地的事情。谁都应该懂得这个道理。就在高勇出差的当天晚上,曾芒芒忽然就来了宫缩。曾芒芒警惕地坐在床沿上,看着手表,静静地等待下一次宫缩的到来并计算间隔时间。下一次宫缩来了,很厉害,痛得芒芒抱着肚子倒在床上。宫缩的间隔越来越短了,是要分娩了。曾芒芒在疼痛的间隙,利索地背上了大包小包。这是她事先都预备好了的,婴儿服装自己的内衣尿布襁褓,红糖鸡蛋挂面草纸证件钞票,样样俱全。曾芒芒锁好房门,下楼去乘坐公共汽车。途中,宫缩来了,就蹲在路边哈气。宫缩过去,赶紧起来往车站跑。
晚上10点了,这是15路公共汽车今天的最后一班车了。驾驶室里是一个美人司机。曾芒芒走过去,挡在了车头的正中央。美人急刹车,探出头,怒目圆睁,吼叫道:'半夜三更的,找死啊!'又一阵疼痛袭来,曾芒芒弯下腰,不由自主地跪在了地上。美人说:'妈呀!该不是要生了!'美人连忙跳出驾驶室,与售票员一道,把曾芒芒架上了车。美人斥责曾芒芒:你怎么不早说啊!你家男人呢?出差了。这狗杂种!美人把别的乘客都赶下了车:这个女人要生孩子了,我得赶紧送她去医院!
美人一直搀扶着曾芒芒,为她办理了入院手续。两个女人紧紧握手了。我叫曾芒芒。我叫胡翠芳。胡翠芳说:'你会做得很好。'
孩子出生了,带着快乐的健康的呼喊,护士说:'嗨嗨,睁眼看看,你的孩子!看看,男孩子啊!'
曾芒芒羞涩地笑了,幸福地笑了。真的,这是一种特别的幸福!
曾芒芒没有给常声远打电话。常声远已经结婚了,深更半夜,他们夫妻好好地睡在一起。林晓玲会生气的。她会的。嘴里不说,心里也会的。
天亮了。所有的亲朋好友都赶来了,个个都惊异万分。襁褓里的新生儿,像一枚硕果,被大家兴奋而珍视地传递着。
美人来了。常声远林晓玲来了。曾芒芒把林晓玲羡慕死了。
下午,常声远又来了。他带来了鲜鱼和砂锅。向医院交纳5毛钱,就可以在专门为产妇准备的炉子上炖汤。常声远把炖好的鱼汤送到了曾芒芒的手里。
你呀,芒芒!常声远还是这么感叹。他们不怎么斗嘴了,他们都在收敛自己。他们已经明白他们得拉开并保持距离。友谊,只有友谊是地久天长的。他们都想地久天长。
高天意是高勇和曾芒芒的儿子。儿子的名字是曾芒芒取的。在这一点上,曾芒芒固执地坚持了她的权利。曾芒芒的怀孕是一种天意。发作和分娩也是一种天意。因此,芒芒希望他们的儿子名叫天意。高勇没有不同意的理由。何况高勇是有负疚感的。婴儿与母亲,是一对天生的密友。他们在一段时间里,互为全世界。婴儿不会说话,母亲却觉得他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