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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狮-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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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要花些时间呢,不是吗?”我说。
  “我们多得是时间,不是吗?”他回答,带着他十岁时问我是否能回来为我修风筝那样的笑容。
  往后二十年,只要一有空,我们便攀上山坡,用铲子、抹子清出空地,用桶子、小推车运走杂草和泥土。那可不轻松,是件很伤背的差事,但也是一件甜蜜的劳动──前爪、后爪、尾巴、毛发,直到它成型,并且每个细节都完美无缺。
  蝴蝶就在我们完成之后初次到访。我们发现每当雨后天青时,阿多尼斯蓝蝶(译注一)便成群出来。依我看,是到白垩像的脸上喝水。这时白狮子就变成一只蝴蝶狮,彷佛会呼吸的生物。
  现在你知道伯堤的白狮子是怎么变成白王子,白王子又怎么变成我们的蝴蝶狮了吧?

狮子与羔羊同卧
  老太太转身对我微笑。
  “就这样,”她说:“这就是我的故事。”
  “那伯堤呢?”我知道我不该问,但我就是想知道。
  “亲爱的,他死了。”老太太说:“这是人老了就会碰到的事。没什么好担心的;虽然那会让人孤单。这就是为什么我现在只有杰克陪伴的原因。伯堤跟他的狮子一样寿终正寝,就葬在山丘上白王子的旁边。”她回头看了山丘一会儿,“那也是我的归处。”她说。
  她用手指弹着桌子,“走吧,时间差不多了。在他们还没发现你不见,在你还没惹麻烦之前,我陪你回学校。我们可不希望发生那样的事,对吧?”她笑着,“你知道,那就是多年前我跟伯堤说的话,在他逃学时。记得吗?”她站起来。“来吧,我载你回去,别那么担心,我担保没人会看见你,就像你根本没离开过一样。”
  “我可以再来吗?”我问。
  “那当然。”她说:“你也许不容易找到我,但我都在这里。等我把茶具清理好,我们就出发,好吗?”
  那是一辆很旧式的车,黑色的,又亮眼又高贵,有着皮革的味道和轰轰响的引擎。她在校园边的篱墙前放下我。
  “亲爱的,保重。”她说:“要记得赶快再回来,我会等你的。你会来吧?”
  “我会的。”我说。我爬过篱墙转身要挥手时,车子就走了。
  没人发现我失踪,让我松了一大口气。最棒的是,贝夏?布芒特得了麻疹,在医护室里。我暗暗希望他的麻疹可以发上一阵子,长长一阵子。
  整个晚餐我脑子想的全是伯堤?安德鲁和他的白狮子。又是炖肉、饺子和淋上覆盆子果酱的小麦布丁。就在我拿起黏答答的小麦布丁要吃时,我想起伯堤?安德鲁也念过这所学校。也许,我想,也许他曾跟我们现在一样坐在这儿吃着黏答答的小麦布丁。
  我看到餐厅里的荣誉榜公告栏上,有着历年来拿奖学金的学生名字。我找着伯堤?安德鲁这名字,但上面没有。后来我想,为什么他该在那里?也许他跟我一样,学业并不灵光。又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拿奖学金。
  库奇──库克先生,我的历史老师,跟我坐同一桌。“你在找谁?莫波格?”他突然问我。
  “安德鲁,老师。”我说:“伯堤?安德鲁”
  “安德鲁?安德鲁?是有一个在第一次世界大战赢得维多利亚勋章的伯堤?安德鲁。你说的是他?”库奇把他的碗清得精光,然后又舔了舔汤匙的背面。“我爱极了覆盆子果酱。你可以在教堂里找到他的名字,在东窗下的战争纪念碑下面。不过,你知道吗?他并没有在战争中丧生。他就住在学校下面的麦秆桥,就是那个过了主干道的路口,有狮子大门的那家。我来这里教书不久后,应该是十几二十年前,他死了。他是这里唯一获得维多利亚十字勋章的学生,这也是他们为他在教堂里设纪念徽的原因。我还记得他的妻子,我应该说他的遗孀,来揭幕的那一天。可怜的她,那么大的房子里,就只有她和一条狗。几个月后,她也去世了。他们说是心碎而死。有可能,你知道,人是有可能因心碎而死的。那栋大房子从此就空着了。没有亲属来继承。你看,那样大,真是可惜啊!”
我说我得离开一下,去厕所。我奔向走道,过了中庭进入教堂。库奇说的那个地方是有个小小的铜徽,被花瓶遮住了。我移开花瓶。徽章上写着: 
  艾伯特?安德鲁 维多利亚勋章
  生于一八九七年,逝于一九六八年
  这所学校的大男孩
狮子与羔羊同卧
  整个晚上我都试着要想出一个所以然来。库奇一定搞错了,铁定是那样。我整晚都没合眼。

阿多尼斯蓝蝶
隔天下午,下课后,我翻过校园底边的篱墙,越过纯真沟,穿过马路,沿着墙走,然后溜进有只石狮子对着我吼的那扇大铁门。那时正下着雨,夏日的小雨。
  我试着敲门,没人应,狗也没叫。我绕到后面,从厨房的窗户往里头瞧。风筝还放在厨房的桌子上,但是没有老太太的身影。我把门弄得嘎嘎响,又乒乒乓乓的用力敲。我大叫:“哈啰!哈啰!”还是没有回应。我猛拍窗户:“你在吗?你在吗?”
  “我们都在。”有个声音从我后头传过来,我转身,没有人在那儿,只有我,只有我和山坡上的狮子。我一定在作梦。
  我爬上山丘,坐在白狮子上方的一块草地上,往下望着下面的大房子。几只寒鸦在我头上叫着,排水沟和烟囱顶长了些蕨类和杂草。有些窗户封着木板。排水管都松垮也生锈了。这地方空无一人,空空荡荡。
  雨突然停了,太阳温暖了我的背。有只蝴蝶停在我臂膀上。蓝色的。“阿多尼斯蓝蝶,阿多尼斯蓝蝶。”那声音又响起,回荡在我脑海里。接着,我周围满满的蝴蝶,它们纷纷停到白铸像上喝水。
  “阿多尼斯蓝蝶,记得吗?”同一个声音,真的声音,她的声音。这一次我知道那不是我脑海里的声音。“帮我们保持它的白,那是我们的宝贝。我们不愿它被遗忘。你知道的,还有,记得要常常想起我们,你会吧?”
  “我会的。”我哭了。“我会的。”
  我发誓,接着我感觉到地面下的颤动,和一阵从深处传来的狮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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