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全写好了放在那儿?〃
“不,写一段登一段,登一段吃一段。〃 “刚才我看这《小家碧玉》不是全本都写好了吗?〃“哦,那是二手活。〃“什么是二手活?〃
斋主告诉他,有人写了小说,可是没名气,登不出去。也有人写来消遣,却不愿要这名气。还有人写好了稿子,急着用钱,等不及一段段零登。他们就把稿子卖了。斋主买下来,整趸零售,能赚几分利!〃那五奇怪的说:〃照这么说,只要有钱买稿,自己不动手也能出名喽?〃斋主说:〃当然,这是古已有之的。明朝有个王爷,一辈子刻了多少部戏曲,没一个字是他写的!〃 那五听了,眉开眼笑,拿真话当假话说:〃明儿一高兴我也买两部稿子,过过当名人的瘾。〃斋主正色说:〃 像您这吃报行饭的,没点名气到哪儿都矮一头,玩不转,应该想办法创出牌子来。再说买来稿子您总得看,不光看还要抄。熟能生巧,没有三天力巴,慢慢自己也就会写了。写小说这玩意是层纸窗户,一捅就破。〃 说来说去,斋主把一部才买到手的武侠小说《鲤鱼镖》卖给了那五。要价一百大洋。那五正拿着甘子千造的假画要去当,这下就更鼓起了兴头。等他分到三百元当价后,从便宜坊出来就直接来到了〃醉寝斋〃,对斋主说:〃钱我是带来了,得先看看货啊?〃斋主说:〃 您又老斗了不是?买稿子这玩意不能像买黄瓜,反过来调过去看,再掐一口尝尝。您把内容看在肚子里,放下不买了,回头照这意思又编出一本来我怎么办?隔山买老牛,全凭的是信用。〃 那五把钱在手里掂了又掂,拿不定主意。斋主一拍桌子说:〃 罢了,我交你这个朋友了!〃回身进里屋,从床下找出个破鞋盒子,在那里边掏出一本红格纸的稿本,拿到门外拍打拍打尘土,交给那五说:〃你先看看回目吧!〃那五看看回目,倒也火炽热闹。可掂掂分量,看看厚薄说:〃这哪能分一百段登啊? 我一百块钱买下来,登三十段完了。。。。。。〃斋主说:〃说您年轻不是?名利是一回事,可不能一块来。
您不是先求名吗?这稿子写得好,保您一鸣惊人!出名以后再图利!〃 那五把钱交了出去,夹着稿子出来,自己没顾上看就交给编辑部,请求逐段发表。马森收下,一放个把月,没有回音。他每次问,马森都说:〃还没看完,我看还不错。〃可就不提发表的事。那五向陶芝打听消息。陶芝笑道:〃 那人卖给你稿子,就没告诉你登稿子的规矩?〃那五问:〃我看咱们登醉寝斋主的稿子也没有什么规矩呀,不就发一段给一块钱吗?〃副主笔笑了起来。对他说:〃醉寝斋主好比马连良,是唱出名的了,他只要登台就不怕没人捧场。您哪,好比票友,票友唱戏不能挣钱,而要花钱。租场子自己出钱,请场面自己出钱,请人配戏自己出钱,临完还要请人吃饭、送票,人家才来捧场。演员唱戏为的是吃饭。票友唱戏是图出名,图找乐子!捧红了自然也能下海,可先得自己花钱打下底儿来。〃那五又掏出一百元, 请陶芝给他开个名单,在宴宾楼请了一桌客。《鲤鱼镖》这才以〃听风楼主〃的笔名登载出来。
自这天起,有些朋友见面就叫他〃作家〃,祝贺他〃一鸣惊人〃,说是重振家声大有把握了。那五嘴上谦虚,可心里就像装了四两烧刀子①晕乎乎热腾腾,说话声音也变了,走道脚下也轻了,觉得二百大洋花得不屈。尽管那张假画露了马脚,①烧刀子:白干酒。
逼他又卖了套西服才填上坑。有这成名成家的路子鼓劲,竟没挫了他的锐气。
小说登到七八段上,情形有点不对了。不知是陶芝开的名单不全,怠慢了什么人,还是有人故意为难。另外几家小报上,出现了评论《鲤鱼镖》的文章。这些文章连挖苦带骂。
有说他偷的,有说他剽的,有说他〃热昏妄语,不知天高地厚〃的。还有人查出来〃听风楼主者某内务府堂官之后也。其祖上曾受恩于八卦门某拳师, 故写小说贬形意而捧八卦云云。〃那五有点沉不住气。他跑去找醉寝斋主。问他说:〃您这稿子犯了点什么忌讳吧?怎么招来这么多闲话呀?〃 斋主这本稿子本是花了十块钱向一位烟客买的,自己并没看过。就双手抱拳说:〃我说您一鸣惊人不是? 这儿给您道喜哪!一有人挑眼您就快红了。当初我专门花钱请人写稿骂我呢!您想想,光登小说,你的名字不是三天才见一回报吗?别人一评论,骂也好,捧也好,一篇文章中你这名字就得提好几回,还怕众人记不住?再说,天下之事,成破相辅,大凡有人骂的,相应就会有人捧,他们斗气儿,您坐收渔人之利,岂不大喜?〃 那五听了,觉得确有此理,又转愁为乐。可没乐了几天,这天一进编辑部马森就递过一封信来说:〃五爷,这是您的信,咱们合作原本是好换好, 您可千万别连累我们哥俩。给我们留下《紫罗兰》这块地盘混粥喝吧!〃 口气这么重,那五自然是看作玩笑。等打开信封一看,他这才明白自己落在井口下,正往水深处坠呢。
这是一张宣纸八行朱栏,用浓墨行书写道:“听风楼主那先生台鉴。兹定于本月初六、午后三时,在大栅栏福寿境土膏店烹茶候教。如不光临,谨防止戈。言出人随,勿谓言之不预也!〃署名是:〃武存忠〃。
他问马森:〃这武存忠好耳熟,是干什么的?〃马森没说话,把一张小报扔给他。那上边用红墨水圈了一篇小文章:〃武存忠年老体衰,力辞某县长镖师之聘!〃下边说武存忠乃形意门传人,清末在善扑营当过拳勇,民国以后在天桥撂场子卖艺,〃七七事变〃后改行打草绳。近来有位县长以重金礼聘他去当保镖,他力辞不任。那五看完,马森加了一句:〃你听说前些年有个俄国大力士在中山公园摆擂台,谁要打败他,他让出十块金牌这件事不?〃那五说:〃 不就是叫李存义扔下台去,摔折一条腿的那回吗?〃马森说:〃对了。武存忠是李存义的师哥!〃那五一听,后脊梁都潮了,带着哭声说:〃他见我一来劲,不得把我劈了吗?〃马森埋怨他说:〃登小说就登小说不结了,你胡扯八卦形意的门户之争干什么?〃那五说:〃 老佛爷,我哪儿懂哪!那不是买来的稿本吗?〃陶芝见他怪可怜,就安慰说:〃 你也别急,这路人多半倒讲情面。你去了多磕头少说话,他见你服了软,也未必会怎么样。〃马森说:〃你可不能不去,你要不去他敢来把这客店拆了,到时候咱包赔不起!〃打这天起,那五三天之内没吃过一顿整桩饭,没睡过一宿踏实觉。
七
初六这天,偏又是大热天,晒得树叶发蔫、马路流油。他一步挪不了三寸地来到大栅栏。从钱市拐进一个巷子,见一家门口大白瓷电灯罩上写着〃福寿土膏店〃,就推门进去。迎门却是个楼梯,阴暗、潮湿,他上了楼梯,这才看见两边都挂着白布门帘。掀开一个探探头,就有个中年胖子摇着蒲扇拦门坐着:〃您买烟?〃“我找个人,武存忠。。。。。。〃
“那边雅座二号。〃
那五又掀帘进了另一间屋。这屋是一长条房子,被两排木隔栅隔着。每边四个小门,门上悬着半截布帘,帘上印着号头。他找到二号,轻轻问了声:〃武先生在吗?〃 里边没有动静。这时过来个女招待,手中托着擦得锃亮的烟具,冲他努努嘴。那五感谢地点点头,掀帘走了进去。屋子很小,只有一张烟榻一把椅子,但收拾的干净雅致。榻上铺着凉席枕席,墙上挂着字画。一个穿白竹布裤褂,胸前留着长髯的老人仰面躺着,两目微合,似睡非睡,似醒非醒。
那五轻声说:〃武先生,我遵照你的吩咐来了!〃老头连眼皮都没哆嗦一下。那五迟疑片刻又退了出去,站在门外不知如何是好。恰好那女招待又走了过来。那五掏出一元一张钞票,往女招待围裙的口袋里一塞说:〃 武先生高睡了。您找个地方叫我歇一脚,等他醒了叫我一声。〃 女招待笑笑,用手指指二号门,摇摇手,推那五一把,又指指门,径自走了。
那五第二次又进到二号房,一声不响地站在榻前等武存忠睁眼。那五走了一路,早已热了。偏这大烟馆的规矩是既不许开窗户,又不能安电扇的。他站在那儿只觉着脸上身上,汗珠像小虫似的从上往下爬。心里急得像有团火,却又不敢露出焦急相。站了足有五分钟,看老头还没有睁眼的意思,那五心一横就在榻前跪下了。
〃 武先生,武大爷,武老太爷!我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