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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恼怒。他难以想象的是,在自己丢掉手中的权力之后,身边没有一个消遣的人,没有一种消遣的方式,他该如何过下去。他思前想后,觉得无所依傍的三妹依然是可供他消遣的最合适的人选,而且他对待三妹的那些手段,也是他自己早就习惯了的……
三妹又在原地站了好几分钟才动了身,她是怎样把那块肉捡起来的,又是怎样走出了那个蓝色大棚,她全不知情。直到她被大棚外一根伸出地面的钢管绊了一跤,才清醒过来,她站起身,使劲拍打膝盖上的尘土。“不能!”她带着极度悲哀的腔调对自己说,“不能回到红瓦房去!”
正在这时,又一个人走过来了。这个老人是陶志强的邻居。她看到三妹这么早就出来买菜,差不多是为陶志强在忠心耿耿地尽着一个妻子的义务,心里很疼痛。她把陶科兄弟回来那天自己在门外偷听来的话一直包藏在心里,不打算说,可现在她控制不住了,不能不对三妹说了。由于激动,她说得比事实本身更加夸张,目的只是表明一个坚定的事实:陶志强不可能娶你!“你自己走吧,”老太婆流着泪说,“凭你这副模样儿,凭你做豆腐的手艺,随便走到哪里,都能嫁个好人家,你的心眼儿为啥就那么死呢?”
三妹那时候思路格外清晰,也格外冷静,她说大妈,我知道了,谢谢你啦。
那一天余下的时间,三妹又像早上刚出门时那样,心里充满了感激。甚至有一种无法抑制的欢畅。她到街上去逗留了很长时间,回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一包东西上楼。由于东西是用黑色塑料袋封着的,陶志强没看见里面装的是什么。但她的这种情绪,陶志强当然注意到了。他还以为是自己某一个细微的动作或眼神,让三妹产生了误解,认为隔不了多久他就会明明白白地娶她。这让陶志强的心痛得一抽一抽的。
做晚饭的时候,三妹竟然哼起了歌。这是萌生于她那个偏僻小村的民谣,质朴的语调之下,涌动对生活的忠诚与热爱之情。听着从厨房里飘出的歌声,陶志强觉得自己在无限缩小,小得如一只老鼠。饭菜端上来,三妹把碗筷都递到陶志强的手里,还不停地给他夹菜。陶志强怯生生地望着三妹,他看到的是一张美丽绝伦的脸,超越了她这个年龄的单纯和幼稚,因为那脸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充满了对生命狂热的眷恋。三妹自己也大口大口地吃。她虽然容易发胖,其实她的饭量并不大,平时也就最多吃两小碗饭,今天,她却冒冒尖尖地吃了三碗。饭毕,当她把碗收过去洗了,回到客厅,她脸上的光辉才突然间暗淡下去。但那不过是一瞬间的工夫,很快,她又精神焕发,径直上楼去。约摸半个时辰,她又下来了。她换了一身崭新的衣服,上身是高腰羽绒服,下面是灰色毛裙和齐膝深的靴子。这身衣服陶志强从没看见她穿过,一定是今天才买来的。她走到陶志强面前,转了一圈,问:“好不好看?”老实说,她穿上这身衣服并不好看,但是,却有一种令陶志强陌生的决绝的心志。他感到沉重,也感到恐慌,口上只是说:“好看,真好看。”
红瓦房(中篇小说)
罗伟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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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三妹就出门散步去了。
她回来得很晚,大概走了不少的路,气喘吁吁的。但她并没在客厅里坐,直接就上楼去了。走到中段,她回头看了陶志强一眼。那时候,陶志强正陷入寂寞和惆怅之中,没有抬头。自从陶科兄弟回了那趟家,陶志强就被寂寞和惆怅缠住了,三妹越是在他面前活动,他的寂寞和惆怅就越是深沉。三妹看着陶志强灰色的前额,心里说:“好人哪,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感谢你!”
随后,她迈着很轻很轻的脚步,走进了卧室。
跟往常一样,陶志强许久不能入睡。也跟往常一样,到了后半夜,他才疲惫不堪地迷糊过去了。
敲门声响起来的时候,陶志强正在做梦。他和三妹走进了婚姻的殿堂。所谓殿堂,事实上就是一间十分简陋的屋子。那不是他现在住的屋子,也不是红瓦房,而是在一个陌生的萧索之地,仿佛在山坡上,周围没有人家,只有白生生的冷气和凄厉的怪风。他怀着又激动又惶恐的心情走进去,见三妹早在那里等着了。三妹蜷缩在墙角,同样是又激动又惶恐的样子。他们都知道今天是两人的喜庆日子,可是,他们都对未来没有丝毫的把握。眼看着天色就暗下去了,寒气像黑夜一样凝成团,两人被寒气包裹着,什么也看不见,只觉得自己变成了寒气……
陶志强就是在这时候听到了打门声。他把自己从梦境里拔出来,起身把门拉开了。
街灯朦胧。几个男人架着一个湿漉漉的女人,站在他的屋檐底下。
这个湿漉漉的女人,是三妹!
几个人把瑟瑟发抖的三妹架进来,放在沙发上,简短几句说了事情的原委,离去了。
三妹跳了河。在这天夜里,她几次偷偷地走到楼梯口,但凭直觉发现陶志强没有睡着,又退回去了。直到陶志强打起了鼾声,她才开门出去。她去了红瓦房,在红瓦房的外墙处站了约摸半个时辰,就走到河边,扑通一声跳了下去。就在她朝河沿走去时,一个工人出来解手,看到那个模糊的移动着的人影,感觉奇怪,就死死地盯住她,当沉闷的水声尖锐地把黑夜击出一个洞,那工人便大呼小叫起来,并快速跑向河坝,跳进水里,扯住她的头发,将她捞了上来。随后起来的工人,将她背到红瓦房去,一看才知是他们熟悉的三妹!三妹并没昏迷,甚至也没感觉到冷,只是迷茫地看着救她的人。工人们想,三妹呀,这本来是你的房子,却被我们住了……大家都很愧疚地望着她,想给她生火烤,却没有生火的燃料。工人们从来没烤过火。他们都知道三妹这些日子是住在陶志强家里的,便交换了眼色,意思是把她送到陶志强家,否则她这么冻到天明,非冻死不可。三妹什么也不能想,任随摆布。只是,在她被架出红瓦房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弯下腰,将地板上一根脏兮兮的枯草捡起来,扔到了屋外。
这一细微的举动,使一屋子的工人都湿了眼眶。
“三妹姐命大,不该她死,”工人们离去之前,对陶志强说,“昨天晚上我们才得到通知,天一亮我们就撤走了,红瓦房里就没人住了,要是我们走了她再去跳河……”
他们之所以要撤走,是因为何开勋最近对什么事都没心没绪,别说修滨河公园这样的大事,就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也会惹得他心烦。凡是去请示他的人,都会遭到一阵狂风暴雨似的臭骂。久而久之,就没人敢请示他了,滨河公园那个烂摊子,自然也就搁浅了。书记和镇长看在眼里,都知道他来日无多,也就由着他,打算等他退下去后,再把权力收到自己手中,重拾山河……
陶志强是用沉重的跺脚声送工人们远去的,他闭上门后,几乎什么也没想,就把斜躺在沙发上的三妹扶正了,迅速脱掉了她的衣服和裤子,把她搂抱着,放进了自己的被窝。被窝里的热气已丧失殆尽,可对冻成了一块冰的三妹来说,热气却是扑面而来。这唤醒了她皮肤的感觉。首先是痒,痒得她直想叫,但她的理智是清醒的,她知道自己不能叫,她认为自己想死却没死成,没有脸面叫。痒了不到一分钟,她就像被何开勋打破脸那次一样,打起摆子来了。陶志强跑上楼,把三妹平时盖的被子抱下来,压在她的身上。紧接着,陶志强又去熬红糖姜汤,熬了满满一大碗,吹凉之后给她灌下去。喝了姜汤的三妹,感觉胃里好受些了,但还是冷,冷得骨头都缩成了一团。陶志强沉着脸,像做着某种异常庄严的事情,脱了衣服,钻进三妹的被窝,将那个像金属一样冰凉的身体紧紧地搂住。
快到中午的时候,陶志强才打开了门。三妹跳河的事,早就传开了。工人们黎明前把三妹送回来的时候,很多街坊就被闹醒了。当陶志强提着菜篮出门时,许多人就围住了他,同情地问三妹是怎么回事。说实在的,三妹为啥要跳河,陶志强也并不完全知情。他只了解属于自己的那一部分原因。都到这时候了,他不想隐瞒,再隐瞒他就没法过下去了,于是他把陶科和陶学那次回来见他的情形,一五一十地给街坊们讲了。
街坊们都为他抱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