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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人,因此在这里住下很感放心。这两座院落的共同之处是寂静无声,无论是白天
还是夜晚都像无人一般显得空空洞洞。两家之间的来往走动除主客之间惯常的瓜
葛,便是那妇人过来同玉珠唠些家常。那男孩也有时随来,这时二爷便须出面接
应。那男孩名叫桐,长得细细高高眉目清朗。桐说话已经变声,嗓音格外粗重洪
亮,显出一种让人惊异的少年老成。时间稍长桐便同二爷混得熟了,后来桐便对二
爷叙说镇上的一些事情。二爷对镇子的了解几乎全部来源于桐。
二爷家的日子这一天和另一天没有什么两样。不知不觉冬天来临,又不知不觉
冬去春来。四季的变化于二爷家只体现在昼短夜长还是昼长夜短。大概是谷雨之前
的一天,桐和他的母亲一起进门,母子俩神情黯然,满面愁云,桐说他是来告别
的。二爷问桐要到哪里去,桐说出役。桐的母亲说桐再过几天就过18岁生日,依照
镇上的规矩,过了18岁生日的男人便要离家出役。二爷惊异,问到哪里出役多久才
能回来。桐的母亲说这谁也说不准,也许一年也许两年,回来了算有运气,很多人
去了便不再归,桐的爹就是在她生桐那年出役死在外乡。二爷听了更加不解,让桐
给他细说镇上的事情。
桐开始讲起镇子里的事时有些闪烁其词,只说酒馆是一个挺怪挺怪的地场。桐
有一双很明澈的眼睛,说话时习惯将眼帘垂下,这又使他的面目显得格外温顺。二
爷问他酒馆镇倒底怪在哪里,桐几次张张嘴欲言又止。好像一把无形的刀悬在他的
头顶,迫他不许多言。后来二爷便不再问,只是有一搭无一搭地与他说些家常,二
爷的淡漠倒成了对桐讲下去的一种诱惑。他开始一桩一桩说起镇子的事。他说他没
有到过镇以外的其他地场,不知道别处的人是怎样生活。他只知道酒馆镇的人倒霉
透顶、活得人没人样鬼没鬼样,所有人都得受“双料”的管辖欺凌。二爷问双料是
谁?桐说双料是一个人,双料是这人的外号。他本名叫于吉春,人人称他春爷,春
爷有钱有势,既是镇头又是族长,既是几家商号的掌柜又是几百亩田产的地主,所
以就叫双料。其实双料春爷并没到能称其爷的年龄,不过40出头。他也没长得三头
六臂,可他统管了镇上的一切。他在家一跺脚,满镇子颤悠。桐说双料春爷有句口
头禅叫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他管辖这块地面的手段是制定各种各样的法规。规定了
公布出来镇人便须遵循不二。违者或关或杀都在春爷的一句话。有细心人做了一下
统计,春爷事无巨细为镇人总共制定了一千一百一十一条法规,大到租赋劳役小到
吃喝拉撒睡,样样齐全无一遗漏。比如男人过了18岁生日便须为镇上(实则春爷自
家)出役,役多为遥役,去云南边境往回运送各类黑货。春爷驱使镇上的男人同样
也没疏漏了女人,有条款规定女子出嫁之前须轮流去春爷府上“学艺”,去时还是
个女孩回来春爷就将她们“教”成了妇人。再比如春爷家的牲口不喜吃草喜吃庄
稼,牲口无论进到谁家地里都不许惊动。春爷喜食镇东河里出产的王八和螃蟹,镇
上人不许擅自捕捞,如凑巧捉到这两样东西须无保留送到春爷家里去。还有春爷每
逢龙泉汤集日雷打不动要去洗一回温泉澡,各户须轮流出人跟班去给他搓背。春爷
夜里不好入睡所有人家都得管住自家的牲口不许出声,害得镇上的畜牲也比别处的
遭殃,天落黑就被主人用绳子缠住了嘴巴。还有各户熟了瓜果梨枣须先送给春爷家
尝鲜,而春爷家的庄稼即使烂在地里也不许旁人捡拾……桐就这么春爷长春爷短一
口气讲到了日头偏西,只听得二爷张口结舌浑身烦躁。
二爷家的日子一天接一天过下去,这一天和那一天没有什么两样。不知不觉夏
去秋来,又不知不觉冬尽春来。如果长此下去不发生意外,二爷和新夫人定能夫妻
恩爱岁岁平安直到白头偕老。
问题是果然就出现了“意外”……事情出在典当这一点二爷本应想到,不该忽
略。
一个姣美的女子不间断去同一家当铺典当且当的都是些金银珍宝,怎能不惹人
上眼生疑?当然二爷倒霉的关键还在于那家当铺是双料春爷开的。双料春爷起了疑
心,二爷与世无争的隐居自然就变成一厢情愿。
后面的事情对于双料春爷来说就十分的简单,他派手下人跟定从当铺出门的女
人,于是就发现二爷的隐匿地,然后瓮中捉鳖般将二爷擒拿住。
二爷重陷囹圄,关进双料春爷的私牢里。
双料春爷有审讯人犯的癖好,这会让他生出犹如奸淫女人的快感。每每抓到人
犯开审向来不过夜。这遭也不例外。二爷被关进牢里不待缓一口气,便被镇丁带进
一间周遭摆满枪械的厅堂。此时大名鼎鼎的春爷已在案后就座。屋里的马灯被捻得
昏暗,这倒不是为了省油,而是双料春爷对自己的尊容有自知之明,于是将自己猥
琐的面目以昏暗掩藏。二爷看不清双料春爷的面目,只见他两颗眼珠贼亮贼亮,闪
烁着难以压抑的兴奋。二爷自不是庸常小辈,他曾见过大世面,此刻他内心对双料
春爷唯有不屑与鄙夷。他不想给这个双料恶霸落个舒坦,先发制人,他朝双料冷笑
一声,道:“料定你便是啥个双料春爷了,听说你给镇上人定了一千多条法规,你
能否告诉我这个外来人究竟触犯了你哪条规矩?”
双料春爷不由一愣。自经管镇事族事以来还没遇见过这等胆大妄为的人犯,敢
忤逆于他和他叫劲儿。他断定该人定有些来头,非寻常之辈。他朝人犯细瞧一眼,
兀地觉得面熟,心中不免惶惶,道:“你是哪路歹人,报上身家性命,免得一开头
就对你不客气。”
二爷道:“客气不客气随你的便了,你对镇上人就不曾讲个客气,何况对我一
个外乡人?要我报上身家性命可以,但你须先讲出我犯了你法规的哪条哪款。”
双料春爷道:“看来你是个喜欢刨根问底的人,万事都要弄个明白。这不好,
不好。”
二爷道:“人还是把事情弄明白的好,比方你,镇上人当面孝敬,春爷长春爷
短地叫,可你知不知道背地里又是咋样?人们恨你,骂你,咒你,管你叫双料叫恶
霸叫地头蛇……”
双料春爷冷笑笑,道:“你说得远不够哩,差得多。镇上人不仅恨我,骂我,
咒我,还想杀了我,剁了我,把我碾成肉酱,还想掘我家祖坟,叫我断子绝孙,你
说我是明白还是不明白?”
这遭倒是二爷一愣,心想这狗日的倒真是个明白人,想想这就像自己往日做强
盗时那般,劫道,杀人,劫女人,这般般样样俱是伤天害理的事自己都明白。可细
想自己和这双料春爷却又不是一回事,自己是明抢明夺的强盗,作恶作歹却不欲盖
弥彰,而双料是暗强盗,立下千规万矩,不抢不夺却让人自己奉献,小到瓜果梨枣
大到金银财宝,甚至供役的男子和供乐的女子都不用小绳拴自己乖乖走进他家门。
到现在他才明白那句“要做官,杀人放火受招安”的话确是至理名言,就是说做强
盗也要做个暗强盗,巧取豪夺皆有条款依据,心安理得,自在逍遥。
二爷叹息道:“你双料春爷确实活得透彻,你这样的大明白人不当镇头谁又能
当镇头?不过既然你制定法规条款,就像裤裆抓diao那般手拿把攥,那何不再定得
多些?定个十万八万条,那时镇上人连拉屎尿尿放屁都有规可循。”
双料春爷怒喝:“住口!对你这般的泼皮刁民,用不着千条万条法则,一条就
能定你死罪。”
二爷问:“哪一条?”
双料春爷道:“私藏金银珍宝,非劫即盗。”
双料春爷朝手下人呼道:“拿出赃物。”
声刚落,一个帐房先生模样的人手捧布包进屋。二爷一下子认出那布包是自家
之物,便立时明白双料春爷的手下人在抓他走后又对住处进行了搜查,他不由为新
夫人担起心来。离家时他曾暗示她带着钱财远走高飞,不知此时她是走脱还是也被
抓起来关押。
帐房先生将布包放于春爷身前案上,双料春爷将布包一抖,眼前一片金光灿
烂。
双料春爷手指着:“这些都是从你住处搜出来的,你一介草民,私藏如此之巨
的珍宝,有犯财路不明之罪。按第一百三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