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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二丫回窝棚弄中饭 吃时,还没到窝棚,就看到窝棚顶上升起了一股青烟。她飞快地跑向窝棚, 打开门,棚子里烟雾弥漫,床上已经着火了!是床上,她冲进烟雾,同时 喊小丫,听见了小丫在壁角那儿哭泣。她向水缸冲去,菩萨保佑,还有半 缸水,她用脸盆舀水向床上泼去。终于将火泼熄了,可被子和垫絮都烧掉 了半边,棚子里一片狼藉。问小丫究竟是怎么回事,小丫呜呜呃呃哭诉说 她冷,就吹火想烤烤火,把火星子吹到床上去了,燎到了床沿的茅草,火 就烧起来了。
端加荣只有庆幸,得亏回来得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窝棚没了, 连小丫也会烧成灰的。
看着这个“屋子”的一片惨状,欲哭无泪,娃娃还小,打也无用,大 难不死,就是万福了。只好收拾屋子,烤那未烧光的被子,好在客床上还 有一条被子,晚上还能有个栖身的地方,有个东西挡挡寒。
下午,当她再一次出去的时候,小丫就不干了,不要一个人被锁在家 里,跳着脚哭着紧紧抱住端加荣的大腿,要跟她一起去。端加荣怎么也脱 不开身,怎么哄也不行。她心软了,只好给小丫的头上围了一条枕巾,把 她带到山坡上去了。
野外的风就像锐利的镰刀,砍得人身上生疼,热气全无。小丫又不能 站在身边,碍手碍脚,看她冻得清鼻涕直流,就找了块避风的大石头,又 给她抱了些上午砍的枯草葛藤,点燃了,让她烤火,并吩咐她不要乱跑, 就在这里好好坐着。之后端加荣就和二丫一起干活去了。
下午的进度非常快。端加荣搬运着土石,甚至忘了大石头后面的小丫。 有一会儿,当她想歇口气时,陡然想起了小丫来——那边没有冒烟,火定 已熄了,可小丫没吵没嚷地没了声息,怕不是睡着了?这地儿是不能睡的, 气温太低,就踅到大石头后面去。上了个坡坎,一抬头,在离石头不远的 粗榧间,看到了一个野物,狼!是狼!那狼一身灰白色的短毛,且很零乱, 两颗眼珠子像要射出的子弹瞪着她,蹲着,就跟前天晚上看到的姿势一样! 而且狼的嘴边和嘴里到处是血。那血鲜红鲜红的,就像狼的嘴被人撕开了 一样,就像衔着一枝红梅花!
“狼!狼呀!”
端加荣看四处竟没有可抓的东西,抓起一把雪朝狼掷去,雪在空中就 散了,狼惊了,猛地向后退去,退进粗榧深处。
端加荣“狼呀狼呀”地喊着就朝小丫坐着的石头后头跑去,火熄了, 柴散了,哪还有小丫的影子,就一条枕巾散落在地上,血却是格外鲜明的。 端加荣嘶喊一声:“小丫!小丫呀!”就顺着血迹去赶,在另一块石头边, 小丫还在,倒在那里,半边脸已经啃得没有了。
“小丫呀!我的小丫呀!这叫我怎么搞啊!”端加荣和闻声跑过来的二 丫抚着小丫的身子哭喊着,号啕着。她抬起头要寻找咬死她小女儿的仇人, 那只狼。一下子就在不远的石头边,看到了那只灰白色的狼。它还没走, 它还在原地,等着人走后它继续来吃这个小孩的尸体。
“狼!打死你!”
端加荣冲到田里,拿起了她的牛舌镘,对不知如何是好的二丫说:
“快去叫登凤阿姨来啊。死鬼呀!”
端加荣不顾一切地朝狼扑去,狼紧闭着血糊糊的嘴,向远处逃走。端 加荣拔腿就追,她要与这只狼拼个你死我活。要把它打死,为小女儿报仇!
一口气追了两个山坡,一个深沟。她发现她紧紧地跟着它,没有让它 跑掉。在雪地里行走,雪太厚,一步一步都很吃力,她吃力,那么轻快的 狼也好像很吃力,走得太慢。风把眼泪吹干了,眼睛越来越明亮,她终于 看到了那只狼毛色很差,许多地方都脱掉了毛,而且极其瘦弱,就像副骨 架,瘪着肚子,走路打瘸。这是只饿极的狼,而且,她断定是只老狼。走 了一会儿,她还突然感到,这是只孤狼,没有同伴。
狼叫起来。当它爬上一个山坡时,向着山里发出悠长、急切的嗥叫:“呜 ——”
可是,狼的叫唤换来的不是狼的回应,倒是传来了人的应声。是不是 有人来了?可是那声音很远,很远很远,但却给了端加荣一种支持,一种 希望。
狼继续走着,偶尔回过头来,睁着红红的眼睛(因为吃了人肉,它的眼 睛是红的),带着警惕,甚至乞求、无奈、绝望的眼神看着她,希望她饶了 它。
我不会饶了你的,你在打什么鬼主意呢?
狼隐隐地,不声不响地走着,时不时转头看她。这情景又持续了至少 三里地,进入了林子,进入了一片野生的蜡梅林中,里面榛莽丛生,到处 是常绿灌丛,也没能甩掉她。可也让端加荣的脸上、手上划得伤痕累累。
狼啊,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凭什么要咬死我的女儿?我是个苦命的女 人,一心想在这里躲开前夫的虐待,村人的指戳,开一点荒,过一点清静
日子,没沾惹你,你凭什么下这种毒手,掐断我的希望,把我往死路上逼 啊?狼,都说人毒,人再怎么毒也不敢杀死我的孩子。我死了孩子,我活 着还有什么意思,拿什么给我的亲人交差?拿什么去堵村人的嘴巴?……
走到一片高坡处,她知道这是雨行崖,过去这里总能听见从高顶上飞 下的泉声,但现在飞泉全冻成一片冰瀑,晚霞亮了,照到这里,像是花开 冰崖。她看到那狼确确实实是一只又老又饿的狼!这更加坚定了能杀死它 的决心。我要割断它的颈子,喝它的血,吃它的肉!我要报仇,我要把它 撕成八十八块才解恨!
那狼四腿岔开,站立不稳的样子在那儿喘气,嘴巴发出含混的、呜呜 的吼叫。好像是烦了,好像是绝望和痛苦。它好不容易跳上一块石头,想 伸长脖子大声嗥叫,端加荣大喊一声“杀死你”,就将钁头朝它砸去,那狼 吓得蹿下岩石,又朝前头跑去。
这时候,看见了如血的晚霞,照在白雪皑皑的群山之上,端加荣突然 感到一阵虚脱,冷汗直冒。这两天本来人就昏沉,发着低烧,一点劲儿都 没有。女儿被狼咬死了,人就垮掉了半边,又这么一步不停地在雪地上追 撵了十几里地,已达生理极限。气喘吁吁,胸腔里的心脏好像要爆炸了, 血已经涌到眼睛边上,要从眼眶里往外喷出。而且下腹疼痛难忍。天快黑 了,要二丫去喊登凤的不知喊了没有,会不会还有狼在那儿,把二丫也吃 了?……她不敢往下想,害怕,快疯掉……如果就这一只狼,如果她喊上 了登凤……可登凤一个人也不会来,会喊上她丈夫,或者喊上洪大顺。可 洪大顺是个掰子,走不快……登凤一定会去喊王昌茂的。我叫二丫喊登凤, 其实是想让她们叫上王昌茂来。是他的女儿,是他的女儿被狼吃了,昨天 他还要小、r跟他回去的,小丫也赶她爸的路要回二十五块半的,咋就不让 她跟去算了呢,跟去就没这个事,命就不会丢了!命丢了,王昌茂会放过 我吗?他会不会打死我?……
天黑了。天暗下来了。天清似镜,一轮明月从镜子的中央垂挂下来, 像一个圆溜溜的气球。……有一次上街,小丫要买一个气球,我硬是没给 买的,要三角钱,我哪会花这么多钱给买个吃不能吃喝不能喝的空心玩意 儿……现在小丫死了。小丫呀小丫,我可害了你了,你妈为争一口气硬拗 着到这八里荒把你给弄丢了,弄没了,你妈我该死呀!可也是他们逼的, 他们把你妈逼得没了路,我想走出条路却又把你走没了,哇嗬嗬!……
过了鹰窝嘴。她知道过了鹰窝嘴,这狼把她引向何方呢?这狼要到哪 里去呢?这狼已经快死了,却又不死,是想把她引进狼群?这狼是不是要 逃到秦岭去?
狼的眼睛盯着她时,绿莹莹的,时不时嗥叫一声。它快死了,她也快 死了。这两条生命在比着脚力,比着生命的长度,比着韧性。她拄着馒头, 连镘头都背不动了,可没有钁头不行,要打死狼;钁头还要开荒的。我是 要开荒的,是不会退却的!
雪地的反光刺得她眼睛生疼,她感觉到前头的狼越来越慢,就从心底 聚积力气,想在这儿下手,将狼打死,或者与它搏斗一场!她这么想,当 狼几近停下来时,她终于从喉咙深处爆发出憋了一生一世的力量,大喊道:
“杀死你!”就挥起钁头向狼薅去。
那狼突然将身子调转了方向,将屁股对着她,四肢奋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