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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黄浦江边'梁凤仪'
“是吗?谁对你说过同样的话了?”樊浩梅问。
“三十年前,一个叫柳信之的女孩子。她是我的中学同学,也是我的邻居,我们一起长大,感情很好,其后我决定到香港谋生,邀她同行,她拒绝了。”
“为什么?”樊浩梅忍不住好奇地发问。
“因为她热爱责任。那个时候,她父母年纪很大,老父还有严重的糖尿病,所以她不愿意离开上海。就在我去香港前一晚,她说:放弃责任,会痛苦一辈子。”
“离开你,难道就不痛苦吗?”樊浩梅脱口而出。
李善舫的眼眶刹那温热,他凝望了她一会,才答:“你问得太好了,当年我就伤心了好一段日子。”
“对不起。”樊浩梅知道自己失言了。
“不要紧,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那么你呢?你在上海有故事吗?”
“没有。可惜,上海这地方适宜有些特别的故事。”
“你是到了香港才认识方亨的?”
“对,他是广东人。”樊浩梅点点头。
“我记得那个时候大伙儿在永吉街一带干活,方亨老叫我‘上海佬’,他们一班广东水客之中,没有多少个是瞧得起我的呢!”
“他们看走了眼,方亨的际遇跟你是有若云泥了。”
“但是他娶了一个相当贤慧和能干的妻子。”
李善舫说这句话时,并没有逃避樊浩梅的眼光。有些时候,在特定环境内对着特定的人物,会情不自禁地说出一些平日不轻易说出口的话。
一顿晚饭无疑是在畅快而饶有意思的情绪下吃罢的,走出街头时,才不过是七点多。
“我们在香港,从不会这么早就吃完晚饭的。”
“以前在上海我们吃完饭,总爱跑到江边去散步。”樊浩梅说。
“对呀,是有这种习惯,也许三十多年前,我们都在某一个晚上,在黄浦江畔散步时碰过面。”
“也许是吧!难怪老觉得你面熟。”
这么一说,惹得李善舫哈哈大笑起来,道:“我们这就到江畔走一圈,好不好?”
入夜的黄浦江畔,仍然是闹哄哄的。抱着李善舫和樊浩梅同样心情到这儿来散步的男男女女着实不少。
樊浩梅在江畔的行人道上兴奋地转了一个身,说:“从前不是这样子的。从前能骑脚踏车呢,我就曾在这儿骑脚踏车,一个不小心把一位姑娘碰跌在地上,她的男友心疼极了,狠狠地把我臭骂一顿。”
“说不定当年在此臭骂你的人就是我。”
“你有那么凶吗?”
樊浩梅和李善舫相处以来,从没有如此轻松。在按摩房内,他们的身份是主仆;立在江畔的桥头上,却是一对同游旧地的同乡朋友。身份的转变和环境的影响,一下子改变了两个人的心情。
41、情何以堪'梁凤仪'
当樊浩梅和李善舫都意识到这种自然却又是突然地转变时,他们不期然地变得缄默了。
两人对望了一眼,微微笑,可再想不到其他的话题了。樊浩梅仍旧低着头踱步。李善舫却微昂着头,瞥见了黑漆的长空之上,有那么一二颗闪耀的星星。
是不是这就叫此时无声胜有声呢?
两个人搜尽枯肠,终于想到了要说的话。
“我想问你,从前到过和平饭店没有?”李善舫问,“我们这就上和平饭店去喝杯酒,好不好?”
“好哇!”这是樊浩梅非常直接的反应。和平饭店名满江湖,谁到了上海,不想去外滩走走?谁到了上海,不想去和平饭店坐一坐?
可是,外滩是人人可走的地方,和平饭店却不是人人可坐的场所。樊浩梅回心一想,带上几分难堪道:“还是不要去了。”“为什么?”
樊浩梅不知如何回应,告诉他那不是他俩该一起出现的场合吗?那又是为什么?是因为那种情景只为有影皆双的有情人而设吗?这时,耳畔忽然哗啦的一声,竟下起大雨来。李善舫抓起樊浩梅的手,就跟着人群从江的一边走过马路,拖着她一直到一幢古老的建筑物门口,李善舫说:“这就是和平饭店,反正下雨,我们到里头去多呆一会再说。”
乐台上的老人爵士乐队正奏出了经典名曲,悠扬高雅,飘逸醉人。樊浩梅明显地被舞池中喜悦的一对对红男绿女吸引住了,看得出神。
“来吧,我们跳舞去。”
“我不懂。”樊浩梅急忙说。
“我带你,你就懂了。柳信之当年也不晓得跳舞,可是我带着她跳,信之就成了场中的舞后。”李善舫没有等待樊浩梅的同意,就拖起她走下舞池。
回下榻酒店的车程上,是静默的,大家都无话,只在心里想,不久的将来会发生些什么事?
在往日,李善舫下了班,开完了会,回房间去后,就是樊浩梅当值的时候。可是,今晚……他们在上海小馆子,黄浦江畔,和平饭店内所建立的关系,他们在桥头的凝望,在雨中的狂奔,在名曲旋律下的曼舞,都已为另一份微妙而实在的感情所支配,那会导致他们顺应情势地作进一步的什么发展呢?
走到睡房门口,电话铃石破天惊地响起来。
“是家宝吗?”李善舫一边听,一边神情惨变。
樊浩梅凝视着脸如死灰的李善舫,心上像系了一块铅,她不晓得应该如何向儿子解释这一天内曾发生过的情与事。这时,李善舫非常艰难地说:“美元狂升,东南亚币值全面暴泻,港股已在伦敦被恐慌性抛售,相信宝隆以至亚洲的噩运开始了。”
42、风暴所及'梁凤仪'
从李善舫年轻时到香港打天下开始,本城遭遇的金融风暴少说也有三五七回了,每次危机的发生,他都满有把握坦然应付过去。可是,今回东南亚币值凌厉下挫,宝隆集团辖下的各地附属金融机构纷纷告急,除了以几近三百的高息在同业间筹措资金,饮鸠止渴,苟延残喘,就只能盼望一觉醒来,奇迹会出现。
连李善舫这么有办法的大商家都忽而束手无策,何况手上只有一点点积蓄的小市民,如何抵挡这如山洪、如熔岩般爆发、泛滥的。
樊浩梅从上海飞返香港,一脚踏入家门,就被满头大汗、面如土色的刘菁一把抱住。
“梅姐,你救我,你救我,”刘菁抽咽着,“这几天,港股不住往下滑落,我不服气呀,前一阵子押在港股上面的钱分明赚了几倍,一下子反倒过来亏蚀一半……”
说着,刘菁的眼泪淌了下来,樊浩梅安慰她说:
“由着它吧!过一阵子怕就回升了,股票买了,用来收息也是件好事,不能以一两天的成绩定输赢。”
“不。”刘菁几乎在尖叫,“梅姐,惨在我用了展买股票。
这两天股价大跌,股票得实行斩仓,我血本无归了,这都给蔡太太害的。这么多年我替她按摩,收她八折,忙不迭巴结她,无非想请她好好关照我。蔡太太的丈夫是股票经纪,给我在他的股票行内开了户口,我把血汗积蓄都抬进去了,只那么三两天的工夫,就告诉我输得精光。你说,我这口气怎么咽得下?”
“咽不下也要咽下去呀,阿菁,愿赌服输,”樊浩梅叹气,“你这是投机取巧,而不是投资贮备呀。”
“梅姐,每一张纸币撕开来,都有我的血和汗,按摩这门手艺是把别人的舒服建立在自己的辛苦之上,那些阔少奶,贵夫人,大模大样地躺在那儿享受我的艰苦劳动,那姓蔡的更连累我一无所有,半句安慰的话都欠奉,还幸灾乐祸地对我说:‘阿菁,你呀,吃得了咸鱼就要抵得住口渴,平不了仓是你实力不够,怪不得经纪行要斩仓呀。’我听了,没有拿起台面的水果刀往她胸口戳过去,已算是她走了八百辈子的运了……”
“阿菁,你千万别冲动,伤了人是要坐牢的。”
“梅姐,”刘菁立时浑身哆嗦,“我不要坐牢,我……”
她慢慢地从袋里摸出一样东西来,放到樊浩梅手里去。
那是一颗宝光流转,光芒夺目的钻石戒指。
“这是我趁她在按摩后睡得像头死猪时把它偷回来的,她少一只钻戒是九牛一毛,害我输的是全副家当。”
“你其实害怕蔡太太会报警,抓你去坐牢,对不对?”
樊浩梅望着已经有点歇斯底里的刘菁,叹了一口气:
“解决的方法只有一个,去自首吧!”
刘菁瞪了樊浩梅一眼,掉头夺门而出。
攀浩梅不能不意识到这次金融风暴所摧残的,所连累的,所毁灭的人,将一个接着一个出现了。
43、误会陡生'梁凤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