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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罢,六兄弟面上一闪而过的神情令他蓦悟樊隐岳言外之意。
这六人对他的了解和研究,尽來自于沙场,而沙场之上,他都在马上,是以这六人为他创立的战术,仅适用于马上。
“战就战,该如何打还是如何打,无非将砍马改成砍腿而已。”赫老大偏身落地,面挂凛凛杀气,但言语颇像对几位兄弟及自己施以安慰。
“对,我和大哥五弟战术不改,你们专对他的双腿出击!”赫老三向其他三兄弟道。
该如何打还是如何打?六兄弟此时说得底气不足,打起來更知大错特错。楚远漠臂力过人,两枪一刀得以与他宽剑绞缠相持,全赖借力打力,所谓力之來源,有三人合一之力 ,更有发力时身离马鞍,脚踏马蹬时所起之力。如此脚踏黄沙,足下松软,加之过往的反复演练没有一回是在平地进行,马上形就的默契在此时威力锐减,更遑论另外三人攻击楚远漠下盘连失手。
与他们情形恰恰相反,楚远漠覆得平地,少了马上掣肘,端的是神勇倍增,似一只蛟龙入海,更如一只苍蝇入空,那把厚有两寸、宽有半尺的乌金宽剑在他手宛若生了眼睛,來去自如,不一时,赫家六兄弟中有三人又添新伤,有一人被他右足踢飞出去,晕厥不起。
“老五!”赫老大忧声大呼,忽甩左袖,打出了几根涂毒飞镖。
楚远漠以左手匕首巧力拨打,毒镖各分左右,末进了赫家二、四体中。两人立时色变,飞身到场外吞下解药,不敢耽搁须臾。
“楚远漠!”赫老大理智尽失,人刀合一,使一招“天地同春”,欲求与人同归于尽。
楚远漠哪能配合?掌风掀起一道沙墙阻他攻势,而后剑锋寒芒遽下——
赫老大头颅落地,血染黄沙。
“大哥!”清醒着的四兄弟恸吼,疯狂攻上,“和你拼了!”
六人尚且打人不过,四人又如何能有胜果?每发一次攻击,四人身上便多上一道伤口。每多一招出手,距死亡即迈近一步。
“……是你!是你……是你害我大哥,我要你的狗命!”赫老二又一次被震跌在地,口喷鲜血,手中无刃,气力将尽,不经意抬眼,正见方才向楚远漠献言改战马下的那人, 一双血红仇目愈发残狠,骤然将之掀起,向远方奔蹿。
“樊参赞被带走了!”羲国兵士惊呼,追赶上去。
“我要你不得好死,我要把你活埋!活埋!活埋!”赫老二使力抓着手中人,突由高处向下跳落,狞笑着,冲天狂哮。
樊隐岳初始不明就里,尚听之任之,只想走得远上几步,再來料理了这人。但双足随着他的牵坠落地,突感不妙——
“哈哈哈,流沙海,死亡之海,你要被活埋了,我拿你生祭我大哥,哈哈哈……本來咱们在这里设伏,是想到最后把楚远漠引到这里边來的,便宜了你,哈哈哈……”
流沙海?仅有沙,不见海,沙却不同沙漠之沙,如一个漩涡般吸着她向下沉落,瞬息已到膝盖……
“流沙海?樊参赞掉进流沙海了!”赶到的兵士们俱骇大叫,楚远漠则面色骤变。
樊隐岳提气纵身,身后的赫老二两手固若鹰爪。她回手点他臂间穴道,却因脚下流沙吸拽凝力艰难,连试几次方成,但此时身子已下沉过腰际,气息难聚。
“不要乱动!”楚远漠大吼,眸睁欲裂,扔了手中宽剑,纵身跃來。“把手递给我!”
大自然的力量由來诡秘难测,世间任何力量在它面前都将渺小,即使神力如楚远漠。他本欲当空将身陷流沙中的樊隐岳带出流沙,一次未果,再试二次,二次未能,再试三次……第三次,樊隐岳胸口已没,他也将自己陷在了流沙之内。
他握住她一只手,犹声稳神定,“我会要他们就你出去。”
她相信,他是真的。他这一刻的话比黄金还要珍贵。
他撇首朝惶措眺望的兵士长喝,“把你们的裤带卸下,集结成绳,甩过來!”
惶然无着的羲国兵士如梦方醒,方要行动。岂料远东部落的兵士在着样的时刻喊杀围來,誓欲抛刃砍杀流沙海中的羲国都督。
羲兵自然要戮力相阻。
流沙没到楚远漠腰腹。樊隐岳即将末颈。他條伸长臂,两手为她刨挖起身前淤沙。
流沙只所以为流沙,概因沙如流水,拨之不尽,去之再來。他刨挖之举仅能使她暂时有一线缓气时机,却也使自己身形沉没得更速。
“不要挖了……我……”是一个要向你索仇的人,还是莫救,就此去了,也好。
死亡的气息,在暌违暌违多年后,又度逼近。在吐息艰难见,樊隐岳依稀见娘前徐徐走來,她伸出手……
“不得放弃!听见没有,不到最后关口,不得放弃!”男人的暴吼,如雷般炸响在她耳畔。
但娘亲的笑容,太柔媚;娘亲的怀抱,太诱人;娘前的……娘亲呢?娘—— 娘亲的妙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 关峙?!
关峙……依然是月白长袍,风流姿态,却不知为何让眉间多了一抹沧桑,目间多了一抹……惊慌?不管任何时候,他都应该是清俊无尘的啊……
临死前,能见着你,真好,真好,真好,即使只为幻影……
“快救人!”
“远漠哥——”
隐七四
从來不知道,沉睡是一件如此幸福的事,在无声无息,无梦无思的世界……
“为什么还不醒过來呢?”
她泛起微笑,这个声音的诸人,一定有着世上最干净的面容,才养得出这般清冽的嗓音。
“不醒过來?是因为倦了累了么?但,月儿,你没有权利喊累呢。”
……什么……什么意思?
“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不是么?”
路?什么路?选了什么?
“选了它,你就要把它走到底了。否则,被你放弃的……要怎么办呢?”
什么?放弃了什么?放弃了谁?这人,语焉不详,纵算他声音再好听,她也不要听了……
“月儿,醒过來罢,醒过來做你想做的事,醒过來……”
醒过來……她仿佛被命令着,被制约着,被催逼着,一点一点,一丝一丝,让自己离开了沉沉睡境,醒过來。
但醒过來后,身边并没有他……声音的主人,关峙。
她听得出那是关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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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这碗药喝了罢。流沙海的阴冷得能把人的血给冻僵,这些是给你活血通络的。”
端药进來的,是珂兰。她其时正在凝眉思忖睡中的零星片段是假是真,瞅得帐帘挑动时,她心臆抽紧,但公主殿下却让她高吊起的期盼摔落成齑。
“怎么会是公主端药?”暗嗅药气,辨别了药方组成后,她将药汤灌下,问。
“远漠不喜军营有奢风,这里能伺候人的只有跟着我的那两个,眼下她们正在服侍都督。”
“都督的伤如何了?”
“他为了救你陷到流沙海里,原來的伤就没好利索,让阴冷的流沙一浸,伤势复发。幸好身子健壮,有功夫傍身,不会有大碍。”珂兰睇着她面色。“你还记得他救你的事罢。
“当然。”她点头,半佯半真。“但公主殿下若不想让草民记得,草民可选择忘记。”
“这话怎么说的?”珂兰失笑。“昏睡了四天醒來,人变得圆滑了不成?”
四天……她睡了四天?“这么久?”
“可不?你只睡不醒,军医除了断你阴寒入体之外,诊不出其他毛病,幸好跟着珂兰來的说书先生说有偏方治你,不然本公主没准能见着远漠冲冠一怒为红颜的盛况了。”珂兰后面那话,纯是打趣。她认识并了解的远漠,永远不会有那样的时光。“说到这儿,我差点忘了,那说书先生居然说认得你呢。”
樊隐岳挑眉,“说书先生?”
“对,他说先前曾在你府上教过书,算是你的先生……”
啷!已经空了的药碗失手坠在毡毯之上。
“他在哪里?”她屏紧了呼吸,问。
“在珂莲的帐子里罢。珂莲那丫头LM病又犯了,见了貌色出类的男人……你做什么?”
“去见他。”她踩进战靴,披了外袍,披着一头散发,亟欲出帐。
“如果我是你,不会那么急着出去。”珂兰道。
她推帐帘的手一顿,“所以我不是你。”
“你不是我,就更麻烦。珂莲那个丫头看起來心无城府,大大咧咧,占有欲却是强的惊人。在她还喜欢一样东西时,任何人多看一眼那样东西都要担心被挖了眼珠。那位先生说认识你,还留在这帐子里给你治了病,又守了些许时辰,她的脸色已经难看得不能再难看。你若在这个时候出去和你的先生叙旧,你想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珂莲是……”
“太后的亲生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