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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傅元帅定下的时间,莫佑非率领麾下近四万军队撤离狄道谷山关卡,后退至朝萝山山头。
因为给的期限紧迫,士兵们只携带了冬衣棉被、轻型武器和少量的水和粮草上山。
如预计中的般,当他们撤到朝萝山山头时,静王大军果然乘机迅速挺进,占领了狄道谷山关卡,将朝萝山包围。
但静王大军这一围,就是七天七夜。莫佑非望眼欲穿等待着的援军,却连影子都看不到。
“报!敌方向我军东南、西北两处高地,同时发起冲锋!”探子浑身灰尘泥土的冲进佑非大帐,嘴唇干得裂了无数条口子,一说话血珠子就从口子里往外冒。
“知道了……传令各军,死守阵地。”佑非抬起眼,幽蓝的眸子闪着困兽的光芒。只几天的时间,他的面颊便深深地凹陷下去,而一向形状完美、泛着水润色泽的唇,也同他的将士们般完全干裂,绽着条条血红口子。
佑非一向极爱惜自己仪容,如今被逼到绝境,下巴上生出了密密的青色胡茬,竟也顾不得。对他来说,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朝萝山没有水源,带上山的那点水和粮食在第二天就被吃光喝完。他们面临断水断粮和敌人的猛烈攻势,已经足足有五天的时间。
“莫将军……此地不宜再守。”苏天遥站在佑非身边,模样比莫佑非好不到哪里去,“无论傅元帅是因故耽搁在路上……或是一开始就想陷将军于死地,在下认为,他不会来了。”
“你认为,我们还有机会冲出去?”莫佑非苦笑一声,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案沿,“我也知道……他很有可能不会来,而且当初的策略是在一天内以机动能力完成对静王的夹攻,现在我们的夹攻未曾出现,静王包围圈却早已经形成,完全有能力在通往朝萝山的道路上进行堵截,他就是来了也未必就能胜这场仗……但目前除了死守还有一线希望,我们别无选择。”
“不,我们还有一个选择。”苏天遥瞧着佑非憔悴的模样,心头一阵隐隐作痛,“我们可以……投降。”
佑非霍然转过身,死死瞪住天遥,幽蓝眸中怒火迸现。
天遥在他的目光逼视中,垂下了眼帘。
佑非佑非……我何尝不知道对一个将军来说,投降敌方是莫大的耻辱?但眼前要活下去的话,确实只有这一条路可行……不过,若你宁死不降的话,我也一定会陪你到最后……我们死在一处,也没什么不好……
想到这里,天遥抬起眼睛,毫无顾忌地望入佑非眼中。
“陪我出去走走。”佑非瞪了一阵子天遥,忽然别过眼去,转身走出大帐。
天遥怔了片刻,连忙加快脚步,跟上那红衣玄甲的挺拔修长身影。
走出帐外后,两人满眼看到的都是从前线撤下的伤兵败卒、满耳听到的都是此起彼伏的惨叫呻吟。
没有水和粮食,连佑非惯骑的乌云踏雪——这匹千里挑一的名马,都早被杀了放血取肉,分发给将士充饥。
军医虽在,药品和绷带却是奇稀。大部分受了伤的士兵,在得不到正常治疗和营养的情况下,只有等死一途。
佑非和天遥行走在营帐之间,看着这一幕幕人间惨景,说不上是什么样的心情。
行走间,佑非忽然感到自己的衣角被人扯住。他侧过身去,看到的是一个被截去左臂的士兵,正满眼含泪望向自己,蠕动着干裂的唇角,神情激动已极。
“你……有何事?”佑非愣了片刻后,轻轻皱起了眉头。
“将军……请不要让他们吃掉我!”那士兵忽然朝佑非跪下,声嘶力竭地大喊,“在下不怕战死沙场!但在下怕肢体不全,回不得故土,见不得泉下祖宗!”
佑非听得此言,脚步晃了晃,几乎站不稳。幸好,一旁的天遥及时伸出手,扶住了他。
人吃人……我的军队,竟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各级军官在做什么?!难道就默许这种事情发生不成?!
佑非紧紧握住拳头,红着眼睛望向那士兵,一字一顿的道:“谁敢吃你,带我去见!”
那士兵连忙点头,脚步踉跄地在佑非前面带路。
跟着那士兵来到一个外观普通的营帐前,佑非伸手霍然掀开帐帘。
里面围坐着七八个士兵。他们中间,生着一堆篝火。篝火之上,正吱吱作响地烤着一条人的左臂,旁边还放着一具赤裸惨白的青年尸体。
那七八个士兵看见佑非铁青着脸出现,霎时全都愣住了。那左臂被截去的士兵却早哭喊着冲了过去,拼命地踩熄了那堆篝火,将已经烤得半熟的左臂捞了出来,也顾不得烫,紧紧拥在怀里。
“谁允许你们这样做?”佑非的脸上没有表情,眼神内却满含煞气。
“没有人……但这已经是军中不成文的规矩。而且,在下认为这样做,并没有不妥之处。”那七八个士兵中,一个品阶较高的校尉上前,朝佑非拱手。
“说来听听。”佑非的手已经按在了腰畔宝剑之上,却还是决定给这个校尉以解释的机会。
“目前军中无粮无水,已经陷入绝境,我们却还想活下去。”校尉目光灼灼,竟丝毫无惧,“再说,我们所食,是截肢士兵的无用断肢和战死士兵的尸体,虽说于道德观念不容,并非真正将活人烹杀……比之将军用活生生的士兵祭祀战争,恐怕还要来得慈悲……”
“放肆!”天遥听他影射佑非,忍不住冲上前,抬手就想朝那校尉的脸上攉去,却被佑非拉住了手腕。
“你说得没错……我没有理由……让全军为了自己的愿望殉葬。”佑非定定望向那校尉,目光是从未有过的澄澈,“不过,烦你传令,此事休要继续下去……战死的人连个全尸也得不到,太可怜了……给我两个时辰,让这场战役结束。”
说完,佑非放开天遥的手腕,蓦然转身,离开了营帐。
天遥干涩的眼中,慢慢流下泪来。
他看得分明,佑非的心,被伤得鲜血淋漓。而且这条创伤,很可能今生都不会愈合。
佑非……你很想流泪,却没办法流泪吧。没关系,我替你流泪。
朝萝山被围的第八天,佑非率众投降天朝。
30
傅元帅之所以没有依照当初的计划赶到朝萝山,完全是因为衍真利用了他对佑非又忌又怯的心理。
那个被买通的谋士在献策之后,又向傅元帅出了一个主意,让他缓两天再出兵,在莫佑非粮尽水绝,快要守不住阵地的情况下出现。
这样,一方面在危急关头出现,才能越发显出珍贵和好处来,让佑非心存感激;另一方面,也可以显出这场战争的胜利是由傅元帅主导,佑非不过是辅助,向朝廷邀功。
虽说当初的计策,本就是以机动力优势夹攻取胜,根本容不得拖延战机。但这计策非傅元帅所出,那谋士所提又正好搔到他痒处,于是便满心欢喜地依谋士所说行事。
而两天过去,静王的包围圈已经完成,通往朝萝山的路也被重兵把守。再想挺进,已是难上加难。
傅元帅此时也急红了眼,拼着命发起了几次冲锋。但他哪里是静王大军的对手,次次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