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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第07期-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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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如半夜起身,悄悄浣衣
  晒给朦朦月色里。
  
  又翻开时差表,故国正是饮酒时
  既然浪迹人间,何曾不相识谁?
  这是漂泊到很深很深的山,
  山中一盏烛、一只猫头鹰。
  1986年
  
  花不溅泪
  
  鸟儿又叫了
  去年的花儿都谢过了的山河,
  去年的鸟儿都散走了的山河。
  
  花儿又开了
  送爸爸离人间的路上也是,
  送一个少年回不来的路上也是。
  
  浪子在窗栏
  偶尔捡过零零星星坠地的银河。
  
  山寂寂,仍是不愁,
  天蓝蓝,为什么愁?
  
  花叶绽开,正如杨柳发芽,
  它只是抑不住地心痒痒地跳动。
  
  乌儿叫唱,正如风来飕飕,
  它站在树梢,看看季节摇摇头。
  
  花很懒,一开再也不想左右打扮,
  花很傻,一张痴痴的脸,也不羞羞脸。
  花不会笑,更不会溅泪,
  当浪子心飘飘的时候,
  你才是一朵花。
  1987年
  
  我的拐杖
  
  我的拐杖是
  三十年前,母亲换穿了
  刚刚烫好走起来沙沙响的新衣,
  头上戴了白白净净的一篮供米,
  爬上二十几里山庙去的
  那白飘飘的棉裙子。
  
  我的拐杖是
  四十年前,我生日前夕
  母亲蒸好一锅香喷喷的玉米糕,
  且点上了明明灭灭的一根小烛,
  跪下来喃喃祷告了一夜的
  那颤巍巍的十只指。
  1988年
  
  我是一阵风
  
  那天一早,风又飒飒地起来
  风去敲你的门
  或如一只梅花鹿蹦跳跳地闯进栅园般。
  
  从你乌溜溜的瞳孔读到风
  从你红润润的唇畔读到乡土
  哎哟!久违了的故园。
  
  但我是一阵风
  翻山越岭,好容易找到了山寺
  袅袅徘徊在飞檐下
  偶尔触到了风铃
  让她怦然自鸣之后,
  赶紧下了山,混入市街的一阵风。
  我仍是一阵风
  吹自遥远的荒原来
  绕回了孤城红于三月花的霜林
  究竟吹落了孤零零守在树梢的
  一颗红红而干瘪的柿子
  便匆匆溜开的一阵风。
  
  我的一阵风又从你的门
  或如一只云雀般飞入茫茫云雾,
  你在伫立,若有所失。
  
  正如我少小离乡时
  妈妈卷起了裙子
  深从腰带下,解开了绣囊
  掏出几张折叠的纸币
  悄悄给儿子的掌心握住了之后
  回头移步的背影。
  1988年
  
  琴  床
  ——记南港小住
  
  冷风细雨,日日霏霏
  华灯初上的时候。我不想再寻寻觅觅
  好想赶紧回“家”,把脚烤给琴床上的电被,
  煮一壶白面,充塞肚子,
  然后关住了门,点亮了台灯
  哭哭啼啼地翻书。好舒服哟!
  
  回“家”,必得穿过两排仪兵的隧道
  右则杜鹃半开,红红白白交错的彩墙,
  左则龙柏耸立,苍苍绿绿笔挺的高墙,
  长达一百多米的坡路,
  还没被人受宠,仍是无名的一条小径
  我低着头,暗自认输了。
  
  蔡元培纪念馆的长廊通向云霄
  而楼梯是暗沉沉的碑铭,
  每逢走到这座碑铭
  总是穿过黑兮兮又辽阔的礼堂
  凝望一次讲台那边
  我听于无声地搜视胡适先生最后的影子
  仍是什么都没碰上,我就堂堂移步
  步上朝朝暮暮无人可语的楼上。
  
  走进二○三,门一关
  我的三坪是暖暖的。
  急得用咖啡壶,煮好一把白面
  配着笋茸酸菜与香麻花瓜大口大口吞下,
  肚子很快自足起来,
  我弹弹肚皮,蛮像小鼓呢。
  
  上了床开始翻书,
  这张木板的老爷床,很会喊叫,
  当我转辗反侧时,它必会吱呀呀。
  而我读到了北京人的“为什么为什么流浪?”
  我开始擦眼圈,
  哭累了,我更会翻来覆去
  这张木床也跟着发出琴声
  彼岸的杜鹃鸟,震响了我的床
  
  有时,劈开木柴的声音
  有时,一只鸿雁的尖叫
  有时,湖上冰裂的单调
  有时,山僧晚归,敲敲板门。
  
  我熄了灯
  梦见女儿,梦见山河
  梦见那么多的流浪人
  梦见招不回的魂满天飞,
  屈指今夜除月后头
  我的床,不知今夜奏出多少琴
  19S8.2.于台北
  
  石径青苔下,又是一条路
  
  石径青苔下,又是一条路,
  穿过那层层的黏土那温暖的胸脯。
  又黄又昏的幽涧边
  泊一只小舟,载了几筐月色,
  有人卷起裤子,从容捉蜊蛄。
  
  一只梅鹿,呦呦跑过来,
  沉沉如水的深谷里,秉烛夜游。
  
  春草初生,小驴跳得丁丁当当
  鸣自那边柳暗花明的小村庄。
  
  一阵一阵的风,一排一排的灯,
  萧萧滚走,闪闪熄灭。
  小湾仍然是向晚,
  这一条路又是苍老的青铜时代。
  1994.7.
  
  熨  衣
  
  皎洁的月光下
  撒开了洁白的夹被
  给累累成串的红辣椒田。
  
  清晨露水玲珑时
  收起汪洋的夹被
  恰有雨声滴答响着。
  
  你我摆平的白被单
  飘忽在辽阔的大厅时
  烧红的木炭熨斗
  正要出海巡航。
  
  与母亲跪着坐
  唱起渔歌时
  白白的布海,已是明镜如水。
  1997.
  
  冬  院
  
  院子那端
  柴门忽自摇晃着。
  
  朝门孔
  对着一双眼。
  
  谁来了呢?
  
  从后山的山谷
  吊儿郎当地
  滚来了一阵风家伙
  到我家处处闹鬼
  才偷了一根稻草屑
  正要朝柴门
  溜了出去。
  1997.
  
  鹊  窝
  
  芦花皓皓的
  海角
  悬上了柴门
  
  后院的豆梨树上
  喜鹊
  搭上了小窝
  
  日落时
  教我如何呢
  唯让沧海
  独自呜泣
  1997.
  
  机上遐想
  
  机上沉思了一个人
  忽而不见两张闪亮的钢板。
  忽而睡醒了
  我是坐上一只大蝴蝶
  便把臂膊翩翩张开了。
  
  臂下是一群云队
  写的是“天地玄黄”
  原是我童年私塾里
  盲背过的那《千字文》几个字。
  
  拆开云朵,俯瞰地上
  才是老人群像
  地球好苍老呀!
  那么多的皱纹,
  我是襁褓的眼睛。
  
  疑是絮絮絮棉花田
  很想牵住妈妈飘飘的裙带
  乱走一个黄昏
  然后航向天涯
  再也不愁什么柴米油盐呢。
  2004.12。


当代诗歌:人文性资源与本土化策略
■ 杨匡汉
  古、今、中、西间,最重要的是“今”,是当代。没有今,没有当代的价值判断,没有当代人的思维和精神,对许多诗歌问题会抽象不上去,也落实不下来。
  东、西、南、北、中,最重要的是东,是长江大河的流向和归宿,是太阳升起的地方,是寻找梦想的场域。诗人又是天生的向太阳的寻梦者。
  在诗歌界、学术界,人们都喜欢谈论东西方文化、文明的冲突。实际上,文化、文明的异质性或不可通约是客观存在,本身没有冲突,真正冲突的是文化、文明的价值判断。这些年诗歌界重视跨文化的对话,对话深入下去,就发现,如果彻底瓦解自己的知识结构而迁就对方的知识结构,我们肯定要犯中国诗歌文化的“失语症”;也悟到,尽管强调对话,后来更强调的不仅是认识别的文明,而是更加重新认识自己。多年大道走成河。余光中、痖弦从“走向西方”最后又“回到东方”,前卫的洛夫、罗门也要给李白、柳宗元“打一个电话”。我们一些诗人在追求现代化的过程中却显出心态上的膨胀,咏叹之作呈现一种“泡沫性”和“仿制性”。所谓“泡沫性”就是把西方的价值观念无限放大,所谓“仿制性”就是对西方的表达方式亦步亦趋。两种倾向均不可取。
  在这种情况下,讨论“当代性”和“民族性”的关系的确关涉到今日中国诗歌文化之走向。然而就目前而言,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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