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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简陋的信函,一篇又是一篇,象是复杂实则极其简单的描写。在作者,极力想把情感夸张扩大到各方面去,结果成了可笑的东西。“心理的正确的忠实的写述,在这上面我们可以见到,”
依稀象有人或是作者自己在序跋里那样说到,其实,这真是可笑的东西。我们只看到一个轮廓,一个淡档的类乎烟子的轮廓,这书并没有算成功,正同另一个少年人所写的一篇《回乡》一样,书中的人,并不是人,只描了一个类似那类人的影子。有一些日记,或者是作者从自己“奶奶的日记”上加上一些足以帮助少年读者们作性欲上遐想的话语成的罢。
这是上松子君的当。据他说,这是这里那里都可以见到的一部书,大约是颇好的一部书,于是,进城之便,他便为捎来了。
待到把书一看时,始知原是那么一本书。一般年纪青青的少男少女们,于性的官能上的冒险,正感到饥饿人对于食物样的跃跃欲试,这种略近神秘的奇迹没有证实的方便,便时时想从遐想中找到类似的满足,但徒然的遐想是会到疲倦的时候,因此,一本书若其中有了关于此类奇迹游历者较详的写述,这书便成了少年男女的朋友了。另外一本《性史》其所以为大家爱读者也就因此。其实人家对于《性史》,也许那类有了太太的,可以借此多得到一种或两种行乐的方法。至于一般孤男子,则不过想从江平的行为上,找寻那足以把自己引到一种俨乎其然的幻想中去,且用自足的方法,来取证于朦胧中罢了。“近来的出版物说是长进许多了,其情形,正有着喜剧的滑稽。不拘阿猫阿狗,一本书印成,只要陈列到市场的小书摊上去,照例有若干人来花钱到这书上,让书店老板同作书人同小书贩各以相当的权利取赚一些钱去用。倘若是作书人会做那类投机事业,懂得到风尚,按时做着恋爱,评传,哲学,教育,国家主义,……各样的书,书店掌柜,又会把那类足以打动莫名其妙的读者们的话语放到广告上去,于是大家便叨了光,这书成了名著,而作书的人,也就一变而成名人了。想着这类把戏,在中国究不知还要变到多久,真觉可怕。若永远就是那么下去,遇到有集股营书店的事业时,倒不可不入一个股了。”松子君,昨天还才说到上面的话语,我要等到他来时,问他自己待印那个小说是不是已取定了名,若还不曾,就劝他也取一个类乎《情书二卷》的字样,书名既先就抓着许多跃跃欲试的少男少女的心,松子君所希望的版税,当然是可以于很快的时间便可得到了。
看看手上的表,时间还才是二点又十五分。今天又象是格外热。
昨天曾托了松子君返身时为我借一本《兰生弟日记》看的,再过一阵,松子君若来,新的书,大致不会忘却带来罢。
又听到一个朋友述说过《兰生弟日记》是怎么样的好,而销行的去处竟在一百本或稍多一点之间,因此使我更想起目下中国买了书去看的人主旨的所在与其程度之可怜。忽然匹小麻蝇子,有意无意的来到我脸前打搅,逐了去又复来,我的因《兰生弟日记》引出的小小愤慨,便移到这小东西身上来了。大概它也是口渴了,想叨光舐一点汗水罢,不久,就停到我置着在膝边的手上。我看它悠然同一个小京官模样,用前脚向虚空作揖,又洗脸,又理胡子,且搓手搓脚,有穿了新外套上衙门的喀阿吉喀阿吉也维赤先生那种神气。若不是因为它样子似乎可笑,是毫不用得上客气,另一只垂着的手,巧妙的而且便捷的移上去一拍,这东西,就结果了。我让它在我手背上玩,在手指节上散步,象是失望了的它,终于起一个势,就飞去了。
抬头望天,白的云,新棉花样,为风扯碎,在类乎一件有些地方深有些地方浅的旧蓝竹布大衫似的天空笼罩下,这里那里贴上,且逐了微风,在缓缓移动。
不知怎样,在蝇子从手背上飞去后,看了一会跑着的天空的白云,我就仍然倒在帆布床上睡去了。……醒来时,松子君正想躲到那胡桃树干后面去。
“我见到你咧。”
没有躲过便为我发见的松子君,便倚靠到那树身立定了。
“不是那么头上一戳还不会醒罢?”听他说,我才见到他手上还拿了一条白色棍子。
“那是你摇我醒的了,我以为—松子君就笑。”摇罢,还头上结结实实打了两下哩,“说着,就坐在胡桃树下那大的石条子上了。
松子君,今天是似乎“戎装”了,衣服已全换了,白色的翻领西服,是类乎新才上身。
“怎么不把衣脱去?”
“我想走了,”他就把衣从身上剥下用臂捞着,“我来了颇久咧。见你睡得正好,仍然是怕把你好梦惊动,所以就一个人坐在石上看了一回云,忽然记起一件事情明天清早有个人下城,想托他办件事,故想不吵醒你就要走了,但一站起来把棍子拿起,却不由我不把你身上头上拍两下,哈哈,不是罪过罢?”
“还说咧,别人正是梦到……”
“那是会又要向我索取赔偿损失的一类话了!”
“当然呀!”
两人都笑了。
“怎样又戎装起来?”我因为并且发觉了松子君脸也是类乎早上刮过的。
“难道人是老了点就不能用这个东西么?”
经他一说,我又才注意到他脚下去,原来白的皮鞋上,却是一双浅肉色的丝袜子。
“漂亮透了!”
“得咧,”他划了一枝火柴把烟燃好,说:“老人家还用着漂亮么?漂亮标致,美,不过是你们年青人一堆的玩意儿罢了!”
“又有了牢骚了!”松子君是怕人说到他老的,所以处处总先自说到已经老弊。说是“又发了牢骚呀”,他就只好笑下去了。
他把烟慢慢的吸着,象在同时想一件事。
“有什么新闻?”照例,在往日,我把这话提出后,松子君就会将他从《晨报》同《顺天时报》上得来的政事消息,加以自己的意见,一一谈到。高兴时,脸是圆的,有了感慨,则似乎颇长。
“我不看报,有一件事在心里,把一切都忘了。”朋友脸是圆圆的,我知道必是做了件顶得意的事了。
“同房周君回来了,”能续着说,“是昨天,我从你这里返身时就见到他,人瘦了许多,也黑了点,我们就谈了一夜。”
周君,经松子君一提,在印象中才浮出一个脸相来。是一个颇足称为标致的美少年,二十二岁,国文系三年级生,对人常是沉默,又时时见到他在沉默中独自嬉笑的天真。
“这是一个好小孩子,”松子君为我介绍时第一句是那么不客气的话,这时想来,也仍然觉得松子君的话是合式。
我知道朋友是不愿意人瘦人黑的,故意说“瘦一点也好!”
“瘦一点也好!人家是瘦一点也好,你则养得那么白白的胖胖的—朋友象是认真要发气了,然而是不妨事的,我知道。
“你要知道别人是苦恼的回到这来的呀!”朋友又立时和气下来,把我的冲撞全饶恕了,“一个妇人,苦恼得他成了疯子。虽不打人骂人,执刀放火,但当真是快要疯了,他同我说。近来是心已和平下来了,才忙到迁回校来。我问他,人是瘦,自己难道都不觉到么?他说快会又要胖成以前那样了,只要在校中住个把月。”
他不问我是愿意听不愿意听,就一直说下去。
“回到北京伯妈家,就遇到冤枉事。他说这是冤枉,我则说这是幸福。难道你以为这不是幸福么?虽然是痛苦,能这样,我们也来受受,不愿意么?”
我究竟还听不出他是说什么事不是冤枉是幸福,且自己也颇愿将痛苦受受的意思所在。
“你是说什么?”
“一个年青孩子,还有别的委屈吗?说是聪明,这一点也要我来点题,我就不解!”
“那末,是女人了?”
“还要用一个疑问在后面,真是一个怀疑派的哲学家!”他接到就说,“可怜我们的小友,为一件事憔悴得看不得了。他说一到北京,冤枉事还未拢身时,快快活活,每天到公园去吃冰柠檬水,荷花池边去嗅香气,同的是伯妈,堂弟弟,妹子,堂弟的舅子。大家随意谈话,随意要东西吃,十点多钟再出门。北海哩,自己有船,划到通南海那桥下去,划到有荷花处去折荷花,码头上照例有一张告示是折花一朵罚大洋一毛,他们却先将罚款缴到管事人手上再去折花,你说有趣不有趣?
“但是,队伍中,不久就搀入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