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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和你们握手。你们哪里听得进我的话,但是实际上生活就是这样,不详的人不详的住
址不详的事情太多了。我们往哪儿去?我们往大概的方向去。我们的任务就是去寻找。
我们的任务永远在寻找。”
消杀科的老何击节道:“好!赵大夫说得有哲理!”
老何是一个从来没有进入我们视线的防疫站同事之一。他的年龄看上去在四十七八
到五十七八之间,一口黄陂乡下话,一双塑料凉鞋从初夏穿到深秋,平时埋头捣弄他的
蟑螂、蚊子、臭虫什么的,除了偶尔看见他在楼梯口向站领导赔笑脸之外,很少见他与
站里的同事交流,与我们年轻人更是形同路人。
我和秦静还有化验室的小刘不约而同瞥了老何一眼。老何尴尬地一笑,说:“对不
起,我没有对你们说教的意思,你们有文化,是大学生,我没有文化,我不会随便说教
别人的。我只是被赵大夫的话所打动。”
我与老何说话了,这是我参加了三年工作的第一次,我说:“何老师,我们现在在
一个小组了,大家应该随便一些是不是?”
老何听我叫他“老师”,非常巴结地说:“是是。不过我的确没有什么文化,你们
都有文化,不要计较我的粗俗就是了。”
赵武装说:“算了。老何,不要总是这么自卑。毛主席他老人家教导我们说:高贵
者最愚蠢,卑贱者最聪明。我是中专毕业,怎么样,我打赌臭塘村会被我找到而不是她
们这些大学生找到。”
秦静说:“那就走着瞧。”
赵武装绝对不会放过一次与秦静打嘴巴官司的机会。他说:“小生奉陪到底。”
救护车离开了马路,拐上了一条颠簸的碎石路。司机大声问:“是这条路吧?”
我们谁都不敢回答,只有赵武装说:“没错。直走大约一百来米,路边大约是一个
养路段。我们到养路段去问路。大家谁有意见?”
谁能够有意见,追踪传染源是流行病医生的职责,老何和小刘平日从来没有做过这
种工作,他们是来协助采样和消毒的。我和秦静有责任,但我们本来就不知道臭塘村在
哪里,更加上这么大的风雨,谁能够摸得清方向?我们没有人能够有意见。没有人吭声。
养路段到了。趴在车窗上看,荒凉的雨夜里一排黑默默的平房。赵武装让我们在车
里等候,他下去敲门问路。我还是明白自己的职责所在的,更何况刚刚受到一系列的表
扬,职业荣誉感空前高涨。我说:“我也下去。你一个男人,半夜三更的,别被人家怀
疑是强盗。”
秦静说:“那我也下去。”
赵武装说:“太好了。你们来吧。”
赵武装首先下了车,站在车门口,牵我下车,然后又牵秦静下车。赵武装是为了牵
秦静的手,才牵我的手的。我也是为了秦静与赵武装牵手,才把自己的手递给赵武装的,
要不然,在我身后下车的秦静肯定不好意思让赵武装搀扶她。为了成人之美,我变得善
解人意了。一夜之间,一切都在生长与成熟。
我们打着雨伞,踩着泥泞,摇摇晃晃地摸到了养路段的门前。赵武装敲门,里头没
有动静,我敲门,一敲里头的电灯就亮了。隔着房门问你们是干什么的?秦静突然抢着
说了话。说我们是医生,来寻找一个住在臭塘村的病人。里头说:“是吗?世界上有这
么好的医生?”
于是房门打开了,一个男人侧身出来,反复地瞧我们白大褂上的号码,说:“我能
不能记下你们的号码?“”我们说你尽管记。男人露出放心的样子,拿圆珠笔在他的手
掌上一一写下了我们三人的工作服号码。然后才给我们指出了臭塘村的方位,臭塘村有
两个,一个甲村,一个乙村。甲村在东头,乙村在西头,两个村子相隔四五里路。由于
目前正在修路,两个村子之间就不那么方便了,要从公路上绕,大约要绕十里路。
疫情卡上的地址没有写明甲乙。这就意味着我们可能要跑两个村。我一路走一路抱
怨起来。秦静一不当心,滑进了水坑里,她没命的尖叫响彻夜空。赵武装一下子把秦静
拦腰抱了起来。我从水坑里拎起了她的一只长统套鞋,里面灌满了泥水。
上了车之后,赵武装征求大家的意见,先去哪一个村?我说先去离我们近一些的甲
村,如果肖志平在甲村,我们就免去了多跑路的辛苦和麻烦。秦静说:“如果不是甲村,
我们岂不是要花更多的时间掉头去乙村?”
自从赵武装抱起了秦静,她就一直平静不下来。她不住地甩着手指上的雨水,渴望
说话。秦静的话使我犯糊涂了。我说:“去乙村要更多的时间吗?”
赵武装说:“那就先去甲村吧。”
我说:“好的,我就是这个意思。”
秦静说:“这是我的意思,你说的是去乙村。”
我说:“我随便行不行?”
秦静说:“我可不是一个随便的人。”
我摸了摸秦静的额头,秦静啪地打中了我的手,我们都咯咯地笑起来。大家都有一
点头脑发热了。
我们花了四十五分钟到达甲臭塘村。村里的狗狂吠起来。有的屋里亮起了灯。三三
两两的灯光也为我们勾勒出了一个没有臭塘、只有荷花飘香的安详的小农庄。我根本就
没有下车,一是怕狗,二是我判断肖志平不在这里。肖志平是工人。他住在工人村。结
果正如我判断的,乙臭塘村才是工人村。但是朴实善良的老农民一定要给我们煮荷包蛋
吃。他们说要不是他们亲眼所见,谁相信现在的医生还会在天气不好的深更半夜,淋得
透湿,寻起病人来治病?农民摸到我们救护车门口来了,说你们真像毛主席派来的。
老何说:“大爷,毛主席他老人家早就过世了。”
秦静抢白老何说:“人家知道。人家说像呢,又没有说就是。”
很不容易,我们离开了甲臭塘村。赵武装和司机的口袋里被塞满了鸡蛋。司机一坐,
鸡蛋碎了。司机触电般地跳起来,笑着说:“我日他妈!多新鲜的鸡蛋,农民伯伯的一
片心意,我竟坐了一屁股。”
小刘冷不丁说:“都凌晨两点了。”
秦静说:“什么意思?”
小刘说:“没有什么意思,指出一个事实。”大家都快乐地笑起来,原来小刘也是
一个有一点幽默感的人。特殊的时刻真好。我这才开始真正地认识我的同事们。
我说:“秦静,你别故意引开话题。病人不在甲臭塘村。”
秦静噎了一下,狡辩说:“那也不一定就在乙臭塘村。”
原来秦静也是很会斗嘴的,看来是过去平淡的日常生活埋没了她。我说:“好吧。
那就到乙臭塘村再说吧。”
想不到的是肖志平真的不在乙臭塘村。我们找到了他的家。把他的老婆孩子从熟睡
中叫醒。他的老婆是一个农村妇女,迷迷瞪瞪地擦着嘴角的哈拉子,好半天弄不清楚我
们的来意,她的小孩子在一边拼命地嚎哭。肖志平不在家,也不在村里,他在厂里,厂
里有单身宿舍,有他的老乡,他住在那里。那里离这里坐公共汽车得一个半小时。我们
恼火地质问农村妇女:“你男人为什么不住在自己家里?”
农村妇女说:“不为什么。”
看来生活就是这样:就是有人可以不为什么不居住在家里。我们的确幼稚无知。
我垂头丧气地靠在墙上,对身边同样蔫头耷脑的秦静有气无力地说:“你赢了。”
秦静说:“我但愿是你赢了。”
我说:“居然有人经常不住在家里。”
秦静说:“不可想象。”
赵武装说:“现在可以说你们幼稚了吧?赶紧工作吧!”
老何背起喷雾器不由分说地将肖志平家里大肆消毒。小刘给女人两只采粪样的小纸
盒,要求她和孩子解一点大便装在里头。女人说:“屙不出来。”
小刘说:“那是不行的!”
女人哀求说:“实在屙不出来。”
小刘说:“想一点办法!”
女人的倔强劲上来了,说:“这又不是别的什么事情,可以想办法的。”
小刘说:“哎,我们找你爱人都找了一夜了,送医送药上门,你还这态度?大便去!”
女人哭了起来,叫道:“说这样一些话做什么?屙不出来就是屙不出来。我们又没
有病,又没有麻烦你来给我们检查,做什么像讨债的。”
我和秦静都跑过来帮助小刘。我说:“你这个女人好不懂事。你不配合,耽误的是
你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