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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 作者:[苏] 埃·卡扎凯维奇-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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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拉夫金突然想起阿尼卡诺夫,但不知为什么只是顺带地、模模糊糊地想起他,如同人们想起一个在火车上相处不久、已在夜间下车而且去向不明的旅伴。

  马莫奇金轻轻地说:“您瞧,中尉同志,鬼子出来溜达哩。。

  三十来个德国人出了林子,向河边走去。他们在河边散开,提心吊胆地注视着对岸,一面跨进浑浊的河水里。

  特拉夫金对全排枪法最好的马尔钦科说:“吓他们一下。”

  紧接着,冲锋枪连续扫射了一梭子,打得河水像喷泉一样往上冲。德国人赶紧从河里跑回岸边,慌慌忙忙东张西望,鹅似的咯咯咯地叫唤着,趴在地下隐蔽起来。战壕中的人也开始骚动,他们瞎扑乱窜,发出带喉音的口令,子弹在空中呼啸而过。停在村庄尽头的自行火炮忽然抖动一下,轰隆隆地接连射出三颗炮弹。转眼,德军的大炮响了。大炮至少有十门,对准山丘轰了三四分钟。炮弹强烈地炸开地面,用奇异的嚎叫震撼着幽静的森林。

  师的先遣支队,那个加强营,听到了炮兵袭击的隆隆声。战士们停下来。营长穆什塔科夫大尉和炮兵连长古列维奇大尉在马背上怔了一怔。

  穆什塔科夫说:“这就叫‘日久生疏……’我一个多月没听这种音乐了。”

  爆炸声均匀地一个接着一个。

  加强营停留片刻,又继续前进。战士们在一个拐弯处碰见护送马匹的穿羊皮袄的少年。他弯腰骑在马上,伸长脖子,尖起耳朵听着强大的炮声。

  营长赶到他跟前,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赶快去!”少年惊慌地低声说,“那小河边德国人多得不得了,侦察员才十二个……” 
  
第三章
 
  军事术语所谓的转入防御,是这样进行的——

  部队展开战斗队形,企图一鼓作气突破敌人的阵线。但是战士们苦于不断的进攻,大炮和弹药也很短缺。冲锋的尝试失败了。步兵仍旧冒着敌人的炮火和夹杂着雪花的春雨,趴在湿漉漉的地上。电话员听着上级指挥员凶狠狠的指令和责骂:“突破它!发动步兵去打垮鬼子!”第二次冲锋失败以后,“挖战壕”的命令下达了。

  战争变成了一只巨大的土拨鼠。趁着五颠六色的德国信号弹的光亮,趁着德军炮弹在附近村庄中引起的熊熊大火的光亮,挖战壕的工作连夜进行着。一座由大大小小的兽穴构成的错综的迷宫,正在地底下扩展。整个地形很快改观了。这已经不是长满芦苇与水藻的小河的树林茂密的河岸,而是被破片和炮弹弄成千疮百孔的“前沿”,它像但丁笔下的地狱一样分为许多层面,光秃秃的不见草木,它被人挖了又挖,早巳失去它原有的特色。寒风,从这里呼呼吹过。

  侦察员们每夜坐在原先的河岸〔如今叫“中立地带”〕上,静听着德国斧头的托托声和同样在巩固前沿的德国工兵的谈话声。

  然而,有苦必有乐。后勤部队逐渐调集,马车辚辚,运来了弹药、粮秭和罐头食品。最后,卫生营、野战邮局、交换所和兽医站也都到达,停驻在附近某处,在不远的森林中披上伪装。

  炮兵团也来了,受到大家的热烈欢迎。大炮定位后对着目标作了准确无误的试射,狠狠地轰击着德军战壕和掩蔽部,使我们的战士高兴极了。

  于是开始了比较安静的生活,一种在湿漉漉、黏糊糊的泥土中度过的恶劣生活,但毕竟还是生活啊。当野战邮局离得更近,进攻的一个月内积压下来的信件整捆整捆送到冷得发抖的战士手中时,这差不多就是一种幸福的生活了。

  特拉夫金也坐在紧靠河岸的战壕里,在芦苇和有点腐烂的水藻中间,读了他收到的信件。当教师的母亲从伏尔加河畔一座小城写信来了,妹妹也从莫斯科写信来了。母亲的全部书信实际上是一个热烈而悲凉的祈求——不要死;不过没有明说就是。

  妹妹列娜是莫斯科音乐学院提琴班的学生,她叙说了她的学习成绩。她用青年人随随便便的语气评论着巴哈和柴科夫斯基,她说,柴科夫斯基老人原来并不是她以前所想的那样难于理解……这个年迈的德国人巴哈……如此等等。青年时代的高谈阔论、顶棚灯的均匀的光辉、提琴的暗幽幽的色泽。这一切离得多么遥远!老实说,特拉夫金甚至受了委屈,因为人家在上戏院、听音乐、恋爱、就学,可是他特拉夫金和其他人却冒着死亡的威胁,更糟的是,冒着倾盆大雨,坐在这里。

  “他们给您写些什么,中尉同志?”坐在他旁边,手上拿着望远镜的马尔钦科问他。

  特拉夫金答道:“他们还能凑合着过日子,眼巴巴地望着我们,看我们是不是快打完仗了。”

  马尔钦科含笑点点头,同时不停地用望远镜眺望敌军阵地,说:“德国人好像在移动。”

  特拉夫金拿起望远镜,看见德国人从树林里推出一门大炮。他想到妹妹的话,不禁失笑,这句话听起来像是枪炮声:这个年迈的德国人砰——啪赫!啪——啪赫!

  特拉夫金打电话通知古列维奇:“当心,古列维奇,他们推出了一门大炮,您可以直接瞄准——在那座破房子右面两指远的地方。看见了吗?”

  “谢谢,特拉夫金,”经常不睡的炮手的声音在耳机里低沉地震响。“我马上轰它一家伙。”

  潮湿的芦苇间探进一个脑袋,马莫奇金出现了。

  “您想吃吗,中尉同志?”

  他用瓷盘给特拉夫金端来半只鹅,瓷盘外面包着一层报纸。

  特拉夫金跟马尔钦科分吃了鹅肉,才猛然想起:马莫奇金最近常常带来各种各样“非军用”的美味食品,如鸡蛋、鹅、鸡和酸奶油。他打算向马莫奇金查问这些吃食的来源,但是被马尔钦科新发现的敌情吸引开去,随即把这件事忘了。

  马莫奇金确实阔气得很。谁也不知道他这许许多多鸡蛋、黄油、家禽、腌黄瓜和酸白菜是从哪里弄来的。

  侦察员问起的时候,马莫奇金笑嘻嘻地回答说:“没有什么,你也可以试试。”

  其实事情挺简单,甚至极不体面。原来马莫奇金根据特拉夫金的指示,将留下的两匹马送回村上时,他没有送到指定地点,而是“暂时”交给附近一个村庄的老夫去使用。他没拿租金,却保留了向老头索取各种食品的权利。那正是农忙时节,需要耕地和播种,老头也就不吝惜了。

  年轻的侦察员都欣赏马莫奇金,对他的机智和幸运表示惊奇。他有一位忠实的“副官”,那便是美男子费克季斯托夫,这人极力摹仿马莫奇金的一切,甚至依照偶像的榜样,蓄了两撇小胡子。马莫奇金每天晚上给新兵讲述本排的口头编年史,言语之间当然要特别突出他自己的功劳。不错,他也宽宏大量地夸奖过阿卡尼诺夫:阿尼卡诺夫已成为历史陈迹,不可能损害他马莫奇金的荣誉了。

  侦察员们听马莫奇金说话,经常抓住他的漏洞和自相矛盾之处。可是他并不怎么难为情。只有当特拉夫金在场时,马莫奇金的滔滔雄辩才会立刻减色:特拉夫金讨厌撒谎。碰上空闲的夜晚,特拉夫金本人也会间或讲一讲战斗生活的插曲,这些夜晚对于新兵成了真正的节日。同时,他的谦虚态度也使他们大为惊讶。他谈起过阿尼卡诺夫,谈起过牺牲了的别洛夫准尉,也谈起过马尔钦科和马莫奇金,但不知为什么,他总是避免谈他自己,只把自己说成一个见证人。

  “应该学习阿尼卡诺夫的做法。”他常常这样结束他的故事,于是马莫奇金充满醋意,躲在角落里局促不安了。

  这些夜晚,年纪轻轻的“鸽子”尤拉总坐在中尉脚旁,用爱幕的眼光定定地望着他。他可以对马莫奇金所吹嘘的剽悍作风无限迷醉,但是能够作他的典范的,却只有这个年轻内向的、有点难于了解的中尉。

  不过马莫奇金也喜欢这样的夜晚。在这些珍贵的时刻,不知为什么,通常沉默的中尉竞也豁然开朗了,他知道许多各色各样的故事,有时还讲讲学者和统帅的生平,而马莫奇金是挺好学的哩。

  他送给特拉夫金一些来路不明的可口食物,并不是因为想讨好指挥员。马莫奇金颇有知人之雅,他懂得,要用这种方法从中尉那里得到什么优惠或宽恕,是不可能的:特拉夫金吃鹅肉的时候,简直就没有十分注意他吃的是什么。马莫奇金“庇护”特拉夫金,是因为敬爱他。他敬爱他,正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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