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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拉夫金从昨晚以来初次开口道:“差点儿给逮住啦。”
于是微微一笑。他说话费劲舌头不灵活,因为他这一夜没有张过嘴。
他们得意地看见,十来个德国人怎样排成链锁队形,仔细搜索侦察员离开不久的小树林子,并且走到它的西部边缘,把侦察员刚刚跑过的有沼泽的牧场审视了好半天。随后德国人又聚拢来,谈论和嘻笑了一番——显然在笑那三个恍惚见过绿衣幽灵的人,一一抽了抽烟,走掉了。
新来的谢苗诺夫和“鸽子”露出轻蔑和惊讶的神气望着德国人。他们是头一次这样逼近地看见敌人。特拉夫金非常注意这两个新手。他们表现好,人家干什么,他们也干什么。谢苗诺夫虽说进侦察排不久,却是一名有经验的战士,他受过两处伤,在战争期间学会了战士们常有的冷静。机灵的小“鸽子”是来自库尔斯克的十七岁少年,一个被德国人绞死了的苏维埃工作人员的儿子,他的情绪一直挺饱满。在他那年轻的心灵中,奇妙地融合着真实的杀父之仇与关于猎手、印第安人和大胆的旅行家的传奇故事,现在他碰上这种惊险场面,自然是大喜若狂了。
马莫奇金不能不赞赏特拉夫金钢铁般的毅力,而且突然对这项危险工作的成功充满了信心,——最近几天来这还是第—次。他想起昨天跟卡佳告别的情形。她请他好好照顾中尉,他扬扬自得地微笑着,安慰地拍着她的肩膀说:“你放心。卡丘莎。你的中尉跟马莫奇金在一起,就像存在国家银行—样保险。”
“也许恰恰相反,马莫奇金要跟这位中尉在—起,才不会送掉性命呐。”现在马莫奇金对自己的良心招认道。同时用快活的、仍然有点放肆的眼光看着特拉夫金。他分给每人一块灌肠,不过给特拉夫金的一块最大,还从背壶里为他倒了满满一杯家酿酒。
特拉夫金确信这小树林中没有德国人。为了防备万一,他布置好警戒,然后从布拉日尼科夫背上取下电台,通了第一次无线电话。
他久久得不着回答,无线电发出喀嚓声和乱哄哄的嗡嗡声,传来谈话和音乐的片段,在紧挨着我方的波长处,他听到了强硬的、气势汹汹的德国话。特拉夫金一听,不禁哆嗦一下——双方的波长这样接近,也许会把“星”的秘密泄露给德国人的。
最后,他总算听到了含含糊糊的反响,一个声音在反复说着同一个字:“星!星!星!星!”
特拉夫金和远方的“地球”无线电兵都欢呼起来。
“我发报啦,”特拉夫金说,“21雕2。21雕2。”远方的“地球”沉默了一会,通知说,它明白了,完全明白了。
“21挺多,非常多,”特拉夫金反复说,“刚到的21。”
“地球”又明白了,并且像回声似的重复道:“21挺多,非常多。”
大家高兴极了。跨过这样的前沿,又跨过德军云集的森林,然后接通无线电.把这些德军的情况告诉自己人,——啊,这种生活多有意思!
特拉夫金—次又一次地注视同志们的脸孔。他们已经不是部下,而是相依为命的同志,作指挥员的他感觉他们已经不是跟他有所区别的旁人,而是自己躯体的一部分。如果说在“地球”时他还能赋予他们一项权利,让他们过各自的生活和保持自己的嗜好的话,那末,在这里,在这孤零零的“星”上,他们和他却构成一个整体了。
特拉夫金挺满意他自己——增殖到七倍的自己。
跟阿尼卡诺夫商量过后,他决定马上按照预定的计划,向一个位于铁路和公路交叉处的居民点继续行进。白天行进虽然危险.但可以远离衬庄和交通要道,沿着沼地和森林走去。德国人通常都避开这类地方。
可是侦察员们刚到达小树林的西部边缘,立刻看见一支德国部队顺着泥泞的便道走来。这些德国人穿的不是深绿的军服,却是黑色的,领头的军官一副夹鼻眼镜威严地闪闪发光。
“党卫军!”阿尼卡诺夫轻声说。
党卫军部队后面跟着一个轴重队,其中包括二十辆装得满满的大马车。
侦察员们钻入一片离得最近的森林,发现地上有新鲜的履带痕迹,于是小心地跟踪前进,到达一块林间空地,空地周边停放着十二辆经过伪装的履带式装甲运输车。履带上的新鲜尘土,证明这批车辆开到不久。从德国人的行动也可以看出这一点,他们在森林中闹哄哄地来回奔跑,架帐篷、锯树木,砍下枝杈当柴火——一句话,他们所做的一切,正是人们新到一个地方时要做的。
侦察员们爬行着离开了这块危险的空地,从右边远远地绕过它,但是这时他们又碰见一处德国兵营,其中停满了装载炮弹的卡车。
森林里鲜嫩的青草地上胡乱扔着一些空的烟盒、馒头和瓶子,以及用哥特字体排印的破报纸。——可憎的异国生活的痕迹。林中有许多指示牌,上面多半写着数字5和字母W。到处有德国法西斯的弗里茨、汉斯那种日耳曼人的气味,恶心的、卑劣的气味。必须等到天黑,白日前进是不可能的:周围尽是叫喊着、酣睡着、行走和乘车的德国人,尽是集结中的德国军队。
特拉夫金和全体侦察员都懂得,敌人把生力军隐藏在这片大森林深处,一定有所企图。他们也许是头一次理解了本身任务的全部重要性和责任的巨大。侦察员在小山沟里睡过了白天的剩余时光,擦黑时又继续前进。
不久,他们来到一个景色优美的湖泽地区。这里有大大小小的湖泊星罗棋布,湖水清凉,蛙声呱呱,湖边是桦树林子。
特拉夫金在离湖不远一块榛树丛生的洼地上休息。对岸耸立着一幢巨大的两层石头房屋。房子里传出德国人的谈话声。房子右边有条不宽的便道,而在地平线上,在电线杆子中间,却是一条大路。
特拉夫金在这大路附近布置了哨兵。机动车几乎川流不息地从这里驶过。应该加以监视。有时交通中断片刻,随后又恢复了原先的紧张状态。汽车上装满德国人和用粗帆布遮盖的秘密货物。强大的牵引车拉着大炮过去了两次,炮数一共二十四门。
特拉夫金不断地监视着这条车流,其余的侦察员则轮流值班:有些人睡觉,另一些人同特拉夫金一起,计算着从旁边经过的德国兵力。
“中尉同志,”马莫奇金突然从黑暗中冒出来,“那边便道上来了一辆德国大车,只有两个德国人。车上尽是吃的。请让我们去捅死这两个家伙,不开枪就是。”
特拉夫金小心地跟着他走去,果然看见便道上有一辆马车慢慢移动。两个德国人一面抽烟,一面懒洋洋地闲聊。一头猪在大车上呼噜呼噜哼叫着。
是啊,谁都想去收拾这两个鬼子的。他们简直是自投罗网。但特拉夫金不无惋惜地挥了挥手:“让他们走吧。”
马莫奇金甚至有几分气恼,因为情况这样有利,他不禁跃跃欲试,希望能向侦察员们,特别是向阿尼卡诺夫,表现表现自己眼明手快的本事。
当“舌头”在周围不断地来回奔走的时候,为什么我们光是去瞧几眼就算了!
天色渐渐明亮,大路上的交通断绝了。
“他们只在夜里行动。”阿尼卡诺夫说,“好躲开我们的空军。一定有什么企图,坏蛋!”
特拉夫金带领战士们回到那片密密的橡树林,侦察员在早晨的寒气中蜷缩着身子,打起瞌睡来。忽然之间,湖边的房子里传出一仲拖得长长的声音,听不清是呻吟还是叫喊。
特拉夫金自己也不知为什么,猛地想起了马尔钦科。叫声重又传来,随后一切都静下了。
“我去看看那边怎么回事,”布拉日尼科夫提议。
“不用,”特拉夫金说,“天亮了。”
天真是亮了。粉红的光点在湖面荡漾。侦察员们啃完马莫奇金从他那无底口袋中掏出的面包干夹灌肠,又入睡了。
特拉夫金没有唾。他爬到湖边,在几乎紧靠湖岸的树丛中停下。湖边的房屋像苏醒了似的,院子里人来人往。
不久,有三个人走出大门。其中身材最高的一个举手往帽檐上一碰,行个军礼,慢慢地离开那座房子。他登上山坡,回头向留在门口的两个人挥挥手,就沿着便道快步走去。这时特拉夫金发现那德国人背着一只背囊,左臂上有条白绷带。
特拉夫金立刻想到应当抓住这德国人。这简直不是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