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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贴也无可无不可,只是病在我身上,我知道深浅高低,只不过是普通地扭了一下,既没伤
筋,也没动骨,贴这膏药有点过于大惊小怪了!”
“过去你闪过腰么?”
“没有。”
“那就对啦,按中医说法,叫肾亏。”
我吓一跳,这膏药不是治跌打损伤的?拿来膏药一看,狗皮光板上印着“壮阳固精,补
气生津”八字,下面还有一排说明,不够清晰,但能认出专治什么“阴虚阳亢,气血不和,
肾亏腰痛,遗精早泄”等字样。看到这里,我退开膏药,连连摆手,“不行的,不行的,老
陈,你怎么开玩笑当起真来了……”我不知是第几次又对他,并对大家讲在车上扭了腰,绝
对是极其一般化的小毛病,不足挂齿。老陈太小题大作,没病找病。我心想,我要贴上这副
膏药,无疑宣布我是个笑柄,这大年纪,居然还兴致勃勃,那不成色鬼?因此,我沉住气,
对这位好心肠挽救我的人说,“亲爱的老陈,我绝非肾亏!”
“那你腰疼?”
“腰疼是由于偶尔的情况下造成的,并不重。”
“正因为肾亏,你才闪了腰,这是给你一个信号。不重,则说明你没太过度,赶紧治还
不至于酿成大病。”
我眼前又一阵发黑。
没准这倒是真病。我血压偏高,可不敢表现出来,真害怕这位善人会不会讨来治花柳梅
毒的膏药!
这时,办公室里的其他同事也纷纷劝我,中国人喜欢一边倒惯了,几乎胁持似的要我就
范。贴上吧,贴上好!不要辜负老陈一片心嘛!有人帮我解扣子,撩衬衫,有人把那治阳萎
早泄的膏药,重新烫软了要朝我腰上贴。我像孤军突围似的冲出那角落,尽管我愤怒,可还
是脸上装作和颜悦色的样子。“诸位,诸位,说良心话,要我真的是贪恋房事,落下个腰酸
背疼,有这种灵丹妙药,我还求之不得呢!可我这一回,千真万确是跟肾亏毫无一点点联
系。”
老陈一副痛心的样子,没想到我这样冥顽不灵,叹惜地对人们说:“干吗讳疾忌医到如
此程度,得了爱滋病,你怎么办?”
我理直气壮:“是什么病,就怎么治!我再说一遍,是使劲把腰扭了,绝不是什么肾
亏!”我扭身朝室外去,想溜。
好人哪!真是好到了家的好人,老陈一把抓住我,苦口婆心,“老兄,我为你好,你别
瞒我,其实你实际上还是疼着的。你说你决非肾亏,那么,我们办公室里倒有一大半人天天
挤车,怎么,他们谁都不扭腰呢?”
我一时语塞,在场的同事,每人都做出毫不肾亏的正人君子模样。我在那一瞬间,果真
动摇了,也许腰和肾有某种联系吧?
这时,我们办公室的头儿推门进来,正好面对面碰上,他见老陈和我拉拉扯扯,便问怎
么回事。众人七嘴八舌,归拢起来一个意见,我不知好歹。这模模糊糊的词句里蕴藏着我既
不懂领老陈这样好人的情,还有老都老了竟自不量力,雅兴不浅的讽喻之意。
头儿很干脆,问老陈:“这膏药贴了有没有坏处?”
老陈很生气,好人最怕被人误解他绝对良善的动机,反问他:“我不明白。”
“你就说有没有吧!”
“治病的,哪谈得到坏处。”
“那好——”头儿转向我:“这不就结了么?贴上就是,对症,治你的病;不对症,揭
下来就是。第一,贴不死人;第二,也不是贴着就永远焊在你身上。来,趁热——”大家笑
了,在笑声中,那块终于推不掉的膏药,啪地贴在了腰间。老陈拍着我肩,一再说,挺灵
的,你试试就知道。
这天夜间,贴膏药的地方有点火辣辣的烧灼感,忍到半夜,竟越发嘶啦嘶啦地疼,只好
打开灯,将那狗皮膏药剥下来。
天哪!腰间红肿了一大片,生出许多渗水的燎泡,只能侧卧着睡,而这个姿势又是我扭
伤的腰,最感不舒服的;辗转反侧,好久好久无法入睡。
最后,我还是困得顶不住进入梦乡。说也奇怪,我这个平素懦弱的人,竟然在梦中用一
把极其锐利的尖刀,把膏药似的好人老陈给放了血。
我从血泊中惊醒,浑身冷汗。
我不知为何做了这个可怕的梦。
我更不知这梦给我兆示着什么?钓鱼
老高拉我去他家打麻将,说三缺一,非我不可。
麻将如今是健身游戏,很时兴,经常有人通宵达旦地进行这种高尚活动。我刚刚学会此
道,还只能算是初懂麻将ABC的新手,找我凑桌,简直太抬爱了。
因为高志强遐迩闻名,在这方面是有特异功能的。
“开玩笑,你们都是大师级的,我敢上桌?”
“哎,随便玩玩,打四圈,因为临时动议,没办法,那些老牌友好像约齐了似的,一个
都抓不来,只好委屈阁下了!”
“怎么能这样说呢?领教大师的牌艺,正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呢!”“那好,嫂夫人,我
把老刘绑架走了!”他替我穿上大衣,围好围巾,出门下楼,楼前停着一辆小轿车;因我与
此物无缘,根本想不到竟是接我去打麻将的,便绕开它走。高志强拉住我,示意我应该进到
车里去,司机把门已打开了。
高家离我本不远,步行一刻钟即到,所以我们时有来往。
干校时同在一个班,他的样板戏唱得最好了,可以说达到维妙维肖的程度。以后他虽弃
文从商,但风雅不变,他来我家小坐,聊聊文艺界谁又挨整之类的新闻。我闷了,也到他府
上做壁上观,看他们做方城之战,我就这样熏陶着略懂一二。还未待我坐稳,车就停了,我
们从车里出来,在没进屋之前,高志强笑着说:“老刘,你可千万别说你是初学乍练、刚刚
启蒙之类的客套话。谦虚是美德,但太谦虚,除了自我贬低之外,还会让人感到你虚伪。”
“我本来就不行。”
“不不,老刘,你现在是准大师级的麻将高手。”
“开玩笑!”
“哎,我是挺顶真地对你说的。”
赌徒大概有一种争胜好强的心理,否则不会那样拼命一决雌雄了。我顿时也很自信了,
认为自己为什么不可以是准大师级的呢!原来做成两副小牌即很满足,现在也野心勃勃想和
几副大牌了。
一进门,高志强就像凯旋而归那般兴高采烈,向屋里人通报:“我到底把我们这位海内
外闻名的文学评论家,从被窝里拖出来了。”
这人说话向来是真的、假的,正经的与开玩笑的不分,让人摸不清头脑。一个普通的刊
物编辑,怎么成了文学评论家,而且最滑稽的,冠以海内外闻名这样的定语?老高也许信口
胡扯,他是随便惯了的人,至少表面上是这样。但我倘不表态更正,岂非默认我是海内外知
名人士?我连忙拦住他话:“老高——”
他一开口,讲话便带垄断性了,你根本插不进去嘴。他说:
“他感冒了,刚吃了退烧药,说什么不肯来。其实我太明白了,有什么大病?心里不痛
快。刊物不好办,尽往下撤稿,一股火憋的,内热外感。我对他说了,祛感冒的任何灵丹妙
药,也赶不上四圈麻将,最能消痰去火,养心益肺了。”
这高志强成了天桥卖大力丸的人了,胡说八道什么呀!我什么时候感冒发烧?他怎么会
从被窝里把我拖起来?“啊呀呀,老高老高——”
他还是不让我讲话,那优美的男高音(唱《打虎上山》绝了,他在干校没吃多大苦,干
打垒一块没打,总在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呆着,沾了好嗓子的光)继续震得客厅嗡嗡响。麻将
桌早摆好了,专门打麻将的伞状吊灯拉得很低,紧贴桌面,气氛足极了。他是属于享受派,
他说他信奉伊壁鸠鲁,人生应该快乐。他说,必须讲究情调,譬如打麻将,一定要有花梨木
桌子,塑料麻将那是贩夫走卒用的,根本不能上做。夜宵要考究,过去上海人半夜叫两碗阳
春面,全是亭子间当姨娘的小儿科做法。他讲起来,一套一套,特神。我老婆挺佩服他:
“高志强,人家也是一辈子!”言外之意,看你这位编辑大人,只能唬唬业余作者,除此之
外,唯有战战兢兢,提着一颗心过日子,不定什么时候飞来横祸。幸亏中国有许多足可以安
慰我妻子和我这等人的民谚、格言、警句,诸如:“人比人,气死人”、“能忍自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