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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从话音里看,他这“我们”里既包括了他,也有全体干部和一切工人,
好像除了党中央,大家都保守,而罗立正只不过是其中的一个而已。
我提醒他,不久以前就在这个桥梁队,有人反对过保守,可是保守主义者不仅
自己不长“犄角”,也不许别人头上长这类东西,把一切意见、建议都给打回去了。
他不笑了,可也没怎么介意,随便说道:
“那时节,还不是谁都一样?没有中央的指示嘛……。”沉思了一会儿,他忽
然若有所感,激动地说:“这就叫党的领导啊!有了党的领导,我们还怕甚么?啊?
还怕甚么?无论甚么问题,中央都想得周周到到,迟早总要解决的。”说完,他又
笑了。
不知是因为黄土墙上那只大钟的响声太单调了呢,还是因为罗立正的笑容过于
熟悉了,我觉得烦闷起来。我信步走到窗边,向外面看去。拱桥附近燃起的灯火,
像星星似地在蓝色的黄河上颤抖。这个劳动日的第三班开始了。这些将要在零下十
几度的严寒里工作的共产党员、青年团员和普通工人们,是不是也在想“反正有了
党的领导,一切都没有问题”呢?……
在这里再坐下去,已经无聊,可是我还是随便问了一句:
“队里的反保守进行得怎么样了?”
“自下而上,”看来他非常乐于回答这个问题:“我们是自下而上地搞,群众
性的。先由工人、技术人员检查自己的保守思想,领导上加以批判,再由小队长、
领工员检查——这些干部,保守思想最严重。然后,各分队、各科室的干部再作自
我检查……”
我打断他,问道:“队长甚么时候才检查呢?”
他又笑了,拉开抽屉,拿出一大本文件递给我,胸有成竹地说:“呶,都在这
里头了,两年规划。”他走过来,拉住我的胳臂亲热地说:“写篇文章,报道报道
我们罢。写罢,写我们的保守也行。嘿,对,我可以给你找个典型,周主任!技术
室的周主任!”
一股十分激烈的失望感忽然在我心头升起。又觉得懊丧而气愤。我曾以为,在
今天这样全国性的高潮正在形成的时候,反掉保守、至少使保守者清醒过来该不是
太难的事。我想错了。困难恰恰在于罗立正这样的人并不抵抗这个浪潮,困难在于
问题不仅是个保守思想……
外面,暴风从夜的黄河上呼啸着、翻腾着飞过。透过窗子,好像也能闻到春天
的充满生命的气息。北方的春天派狂风为春天扫路来了。
我的朋友呢,还坐在那里,眼里凝结着睡意。
春风啊,你几时才吹进这个办公室呢?
1956年2月
(选自《人民文学》1956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