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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效率普遍提高50%没有问题。这就是说,人力可以增加一倍。有了机器又有了人,
你说还缺什么?”
他用鞋底擦掉那几个数字,猛一下站了起来。被他的脚踹掉的一堆土,从陡峭
的土崖上急滚下去, 就像一条土的河流。 土粉在下面流个不断,土块和石块在这
“水流”的上面飞跳着朝前滚去,最先落到黄河水里。
“就剩下一个问题了:需要用斯塔哈诺夫精神来工作。可是为了大家能够用斯
塔哈诺夫精神工作,那些干计划、组织、设计工作的人就得首先有斯塔哈诺夫精神。”
他斩钉截铁地说了这几句话,然后询问地望着我。见我点头,就笑了,露出一
口雪白的牙齿。我忽然觉得他那么像个孩子。
晚上,我把这次谈话补记到笔记上。顺便翻一翻前几天笔记上随便乱画的一些
问题——“曾刚的经验里最主要的是甚么?”“为甚么‘冒险’的人工作最稳当,
而工作‘稳当’的人反而冒着失败的危险?”……忽然觉得好像朝答案前进了一步。
但是有一个问题,仍然百思不得其解——为甚么桥梁队队长罗立正(我相信自
己了解他)不喜欢他手下这个如此得力的干部?
三
不能说罗立正不了解自己的干部,也不能说他不爱才。提拔曾刚作第三分队的
队长兼主管工程师,是他的意思。也是他,一九五三年里接连几次在队部干部会议
上表扬过曾刚,一再提起第三分队对于扭转桥梁队完不成国家计划的局面起了很大
作用。他私下跟老朋友谈话中间也表示过,曾刚的勇于负责的精神,正是周维本的
不足之处,虽然也同时表示了对周维本的细心谨慎的推崇。对于曾刚敢于提出一定
见解,罗立正也不完全反对。近两年,罗队长不大好提出自己意见来,在讨论计划
或总结工作的场合,他宁愿等别人提出个意见、方案,然后点点头说“可以”。通
过别人的意见、方案,或者对个别问题提出点修正的意见,总比自己去从头到尾构
思、起草要轻松得多啊。一个桥梁队长又没有个自己的秘书!
可是在一九五三年年底,罗队长和曾工程师的关系史上发生了一个转折。十二
月里一次讨论一九五四年度计划的会议上,发生了一场争论。
会议已经开了两个多小时,各科室主任、分队队长相继发言,对计划的某些细
节作了些补充,文字上作了些修正。茶壶里的茶水已经淡得跟白水差不多了,桌上
的纸烟已经抽完,有人在卷烟头了。罗队长正要宣布散会,曾工程师忽然提出个问
题。他把前胸紧靠着桌子,眼睛瞅着烟灰盒说:
“指标,明年的各项指标,是不是都低了一点?”
一下子,会场的空气马上变了,仿佛甚么人一手推开了所有这六面窗子。靠在
椅背上打盹的,也伸直了腰。罗队长用眼睛示意请曾刚说下去。
“这些数字,比咱们实际完成的还低一点,”曾刚手里捏着一本计划,心里怪
不好意思,所以把“一点”说得特别清楚一些,以缓和自己这个意见的锋芒。本来
事先他已经在心里斗争了老半天,可是这次会议和历次的会议的空气一向都那么温
和,所以提出这样的意见,事先都能预感到众人好奇的、责备的眼光会多么难受:
“我是说,应该把指标订高点。
就说材料这一项,报上还批评过咱们,不想办法,明年超支要更严重。三分队
的技术人员们说,咱们队造两个桥就整整赔掉一个桥……”
罗立正心里好不自在。他瞅着曾刚的高而宽的前额,好像在细心倾听别人的意
见,心里可在想:哎——,怎么搞的,昨天在下面都跟你谈了嘛:指标高点、低点
有什么关系?大家有多少劲使多少劲嘛。”低点,超额容易点”——这个道理你还
不懂?这对国家也没有多少损失嘛!
经过周主任的解释,计划室主任又说了句“会后研究”,曾刚这个问题没有引
起什么风波。可是这次事件却给罗立正一个警号:曾刚这人在变!
从此,罗队长对三分队和曾工程师就多了一份儿心。果然,不出罗立正所料:
从前,三分队新事儿也不少,一九五四年里可有点特别。从前,罗立正觉得三分队
出的事都和自己的意图相吻合,比方说,打钢板桩不圆,是全队的大困难,三分队
曾工程师发明了“转盘打桩架”,罗队长从心眼里高兴,亲自打电话给报社,请把
这件事给“登到头版头条”;局的领导也拍手叫好。但是五四年里三分队出的新事
好像都多多少少长点刺儿,比方说,三分队学了长春的经验,成立了青年节约队。
别处节约队都是拾废铁,三分队的,却要搞甚么“反浪费展览会”,甚么“要求降
低材料消耗定额”。搞节约,不是队里、局里的中心工作,反浪费,更不在工程局
领导意图的范围之内。这还不说,六月里,曾刚竟给工程局局长写了一封长信,里
面提了一大串建议,自然也少不了对桥梁队的批评。局里三个星期没答复,这封信
竟又出现在部里!
从前,别人带着责备的口气说曾刚“大胆”,罗立正还不置可否,心里想,胆
大点有甚么不好——多搞点发明创造,成绩还不是整个队的!这回,罗立正才真正
领会了这“大胆”的滋味。隔三岔五的,三分队就打电话找队长。别的分队也打电
话,人家不是请示就是报告,三分队呢,除了请示报告之外总爱提点问题,凡事都
好催、好争、弄得罗立正一听见电话铃响就有点心神不安……
于是,为了防止这种大胆给事业造成损失,就必须加以控制了。审查计划、技
术方案,对第三分队总要更仔细些。如果要求其它分队把技术方案的保险系数加大
百分之二十的话,第三分队就一定得在百分之三十以上。别的分队提出的数字,明
明是估算出来的,也不追究;三分队的数字,即使经过最仔细的计算,也要反复怀
疑,一再叮问:有问题吧?计算过么?假如一些可有可无的报表、资料、其它分队
不一定要交的话,第三分队就非但必交,而且要在规定的期限之内。
器材、机具的供应,一般都是不及时的,对第三分队呢,就分外迟缓一些,催
得急了,就答复说:你们队底子好,先进嘛,差这一星半点的算得了甚么,得发挥
阶级友爱精神,多帮助一下落后的单位呀。
如果你有不同意见,“请尽量提”,但为了每一件具体事都准备有具体理由反
驳,除了浩繁的中外古今的技术资料,还有厚得像枕头的各种规章制度可供参考。
要弄清谁是谁非,就得有耗费时间和精力的决心,而一个人只要还想工作,就下不
起这种决心,——每件事,都得去争论,这种旷日耗时的争论本身,客观上也起着
“控制冒险”的作用。
日久天长,队部与三分队领导之间的关系弄僵了。三分队为了工作的利益,除
了提抗议以外,只有一种办法:一切能够自己负责、自己解决的事,就自己想办法,
少跟队部扯皮。
可是这一来,事情就反而更复杂了:从分队朝总队打来的电话次数减少这个事
实本身,就可以定下“无纪律”的罪名。
等到有一次曾刚在队务会议上与周主任针锋相对地争论起来,拒绝接受过低的
工作指标,后来又把自己的意见一直提到工程局局长办公室的时候,队部里一片哗
然,调度室主任竟把这件事提到“是否反党行为”的高度来加以评论,而且居然有
一两个科室的干部点头称是,主张把问题提到党委会议上加以“肯定”。直到党委
书记出面加以解释,才算打消了这种想法。但这种评论却已经发生影响,有些人从
此就把曾刚看作一个危险人物,了解他、同情他的人,也只能暗暗为他着急,担心。
于是,在队部的一部分干部中间,就形成一种舆论:三分队最难惹,最不好领
导;曾工程师最难打交道。原因呢?简单得很——他这人“太大胆”了。
事情竟发展到这种地步:在这种舆论的压力之下,连曾刚本人都一再否认自己
大胆。在跟我谈话的时候,他一再否认自己是大胆的人,说自己的一切思想、行为
都平常得很,算不得甚么大胆。
后来才知道,在桥梁队,“大胆”这个字眼儿是“冒失”、“狂妄”、“鲁莽”
以及“不负责任”等等东西的混合体,有时候“大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