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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容看清那人面目时,受到了不小的震撼,迅速平复下复杂的心绪,由衷地赞叹道:“大皇子果真是高人不露相,骗过了我们所有人。”
岑瑾轻轻将笔放下,小心地晾起画卷,微白的面容平凡无奇,唯眼眸里利光如电,仿佛穿透画纸审视着谢容:“孤请谢相来,不是听好听话的。”
“那是为甚?”谢容故作沉思之色,俄而恍然大悟:“大皇子是为了燕王而来?”
“四弟是我看着长大,人品武功皆是上乘。”岑瑾收起眸光,似又变成了那个怯懦无害的书生:“我从来没想过与他为敌,日后我登基他仍是幽云六州之主。只要,他不是我的拦路石。”
谢容一连叹了好几口气,万般无奈道:“大皇子你也看得出来,从我做上这右相位子,燕王殿下就已经不信任我了。我帮着陛下推行削藩之策,燕王殿下对我忌恨还来不及,谈何会再听我的一言半语?”看其面露狐疑,火上浇油继续道:“燕王对今上怨恨已久,没落井下石就不错了,怎会冒着风险来勤王呢?”
岑瑾听进他的话,将信将疑地打量着他,衡量着他话里的真假,最后似是信了,转头道:“外头正乱着在,谢相一个文臣出去了也是危险。既然来了,就陪孤对弈一局。下完棋,这天下也就变了。”
谢容心里叫苦不迭,就那么想把我拖下水?眼角瞥过簌簌发抖的岑煜,泰然自若地坐下,比了个手势:“请。”
黑白棋子落了几粒,谢容突然问道:“大皇子你本就是先帝血脉,何故要打着明王旗号来起事?”
“因为孤本就是明王后裔。”岑瑾的话里渗出冷然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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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丝勾成的朦胧雨帘飘忽在京城上空,从朱雀街到东西市,人们照旧进行着每一日的生意、串门与唠嗑。无人想到此时的皇城血流成河,他们的皇帝陛下正面临着登基以来的最大危机。
靠近北城门的偏僻小街上冲出一辆褐色马车,仓促的马蹄溅起无数水花,骤然停在一处普通民宅前。
民宅门吱呀一声开了,秦英执伞走出:“陛下人呢?”
来喜甩了甩斗笠,朝里面努了努嘴,压低声道:“还没醒。”
秦英点点头,快速又清晰道:“北城门守门的将领尚没被换下,我已经打点好了。你出城向东三十里,那里会有人接应。你们沿着吴江,一路向南,太傅在偏都等着你们。”
“侍中大人您不走么?”
秦英抿唇望着马车,挪开眼光:“我和你们一起目标太大,引人注意。”
谁都知道,现在留下,如不俯首称臣就只有死路一条。
来喜哽咽着道:“侍中大人你,多保重!”马鞭击下,车如箭矢直向北城门。
秦英看着远去的马车,抬手相叠,一揖到底。他不能上阵杀敌,不能领兵作战,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尽他自己的臣子节义。
京城三十里外的五柳亭,魏如恨不能把脖子拉长一尺,好透过灰楚楚的烟雨看得更远点:“陛下怎么还不来,还不来,还不来!”
“你给我闭嘴!”被聒噪了一夜的魏果忍无可忍拿起个苹果塞到他嘴里:“你是要嚷得天下人都知道我们是来救陛下的?!”
“着素、陛、下的口两……”魏如使劲咬下一块苹果,嚼了两口惊奇:“哎,还挺甜的哎。”
“……”魏果耳廓一颤,跳出亭外,向前掠出两丈。一个黑点愈行愈近,魏如蹦跶到他身边:“来了!”
……
岑睿从晃荡的船里醒过来已是夜间,这个时节吴江上游的雪山融化,江水湍急激疾。岑睿被晃得趴在毡子边干呕,打盹守着的来喜机敏地醒过来,手忙脚乱地倒水送过去:“陛下。”
岑看了他一眼,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继续睡。
来喜委委屈屈地蹲回原地,他就知道陛下会记仇……
“哟,失宠了啊。”魏如从甲板钻进来,抱着袋甜食,嘴里鼓囊囊道:“作为个下人,怎么能连主子都不会哄呢?看我的!”他自告奋勇挤开来喜,摸到岑睿身边:“陛下,您该饿了吧。来,我家公子特意叮嘱给您备下了点心。”
岑睿还是没理他,来喜幽幽看着魏如,魏如越挫越勇,叽叽喳喳道:“陛下,我家公子虽远在边疆,可时时刻刻都在想着您啊!”
来喜默默在心里记上一笔,卫阳侯手下趁太傅大人不在积极撬墙角!
“闭嘴!”岑睿极忍耐地低斥了句,魏如倏地关上嘴巴,岑睿虚弱地解释了句:“我只是晕船了。”
“……”魏如讪讪道:“那您休息,休息。”
江上风雨飘摇,舟船行得甚是艰难。快至天明,帘子撩开一小角:“陛下,后面追上来两只来路不明的快船。”
因在逃亡途中,岑睿睡得极浅,眨眼人清醒了过来。都追上来了,还来路不明?
“找个分流甩开他们。”岑睿忍着头晕恶心,歇了片刻,做了最坏打算:“甩不掉就弃船。”
外面雨声渐小,可船内船外仍是一片昏然之色,辨不清时辰。岑睿紧抓着木壁,努力在疾行的船身中稳住身体,忽然“叮”的一声,似有什么钻入船中。毡帘被一把扯开,熊熊火光映入岑睿眼中,不用魏果说,她也知道,最坏的情形到了。
乌鸦嘴啊!被护在水里遁逃的岑睿骂着自己,江水寒冷,冻得她唇色青紫,人有两分恍惚。
来喜拼着十二万分的力气护着岑睿,竭力避开水中礁石、漩涡,没有没闹地带她往岸边靠。这里离滁州不远了,只要上了岸,入了滁州境,就能想办法联系到太傅大人。“陛下再忍耐一下,前面就是岸口了……”
背后一片安静,他怔然地抬起手,手里只有一片岑睿身上的披风。
急促的马蹄声敲醒了呆如木鸡的来喜,数匹快马奔驰到岸边,伫足往他这边瞭望,似是确定他的身份。来喜摸不准对方的来路,犹豫是否要潜逃之时,马上一人忽而甩开缰绳,翻身下马,疾走的步伐间微有凌乱,直接走入浅滩潮水。
“陛下呢!”那人呼喝的声音里隐有颤抖。
来喜向前游近了些,看清那人面目:“太、太傅大人?!”
78【柒捌】情痴
岑睿在水中时一直想找机会告诉来喜:熟识水性的她完全可以自己凫到岸边去啊!!!奈何嘴一张就被汹涌的水流埋没了声音;在被来喜挟着又游了一段,岑睿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她终于忍不下去脚一蹬;挣脱了他。奶奶个熊的;她没死在叛军手里,倒要被勒死在自己人手里了!
泡在水里的僵冷身躯甩了甩,渐能行动自如;一撩眼来喜已自顾自地游出两丈多远。额角挂了数行黑线,岑睿吸了一口气;才要奋起向前;骤然风起一个浪头猛地打向她。
浑浊的水波冲得她眼睁不开;身不由己地随着水流上下颠簸;直往下游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岑睿精疲力尽地从水里脱身,四肢大敞,像只死鱼仰着肚子躺在河滩上。阴霾的云层裂开一条缝,洒下一线久违的日光,岑睿懒洋洋地张开五指遮在眼前,深深地叹息一声:“活着,真好。”
不在水里泡着更好,她在心里又补充了一句。
船被烧了,她和来喜他们失散了,而追杀她的人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沿着河流沿途搜查。岑睿躺了一会,恢复了些力气,四肢并用爬了起来,磕磕绊绊地向远处村落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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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睿失踪将近一天了,这一天内京城没有任何动静,恭国的百姓在某些人刻意的隐瞒下,对那一场无声的皇位争夺毫无所觉,更不知晓现在龙椅上坐着的已经不是那个少年天子了。
徐师如他所言,岑瑾占领了皇城,却也没敢拿他怎么样。不仅以礼相待,甚至对他这个徐家家主隐隐地讨好拉拢。至于谢容和秦英等臣子,谢容再怎么着也是燕王的表亲,岑瑾对软硬不吃的他虽见一次气一次,也没真砍了他;秦英就可怜的多了,那日从城北一回政事堂,就下了大牢,几回被提去拷问岑睿的下落,回来的时候浑身浴血,乍一看,已瞧不出是原来芝兰玉树的侍中郎。
隔壁牢房里的工部侍郎唉了声,悄声道:“侍中大人您何必呢?再这样下去性命不保啊,陛下说不准已经……”
秦英披头散发地靠在灰墙之上,透过巴掌大小的窗口看着夜空:“陛下没有事。”如果有事的话,岑瑾就不会气急败坏地向他追问陛下的下落了。
各路人马都在搜寻岑睿的下落,可从江中烧船那日起,她似乎就从人间蒸发了,谁也没有再见过她。一日找不到岑睿,岑瑾一日就不能在龙椅上坐踏实,甚至不敢坐在这龙椅上。因为他不仅找不到岑睿,也找不到傅诤,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