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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莎!”阿奴法压制着声音叫道,“你在胡说些什么?我不允许你伤害自己。”
“可是他们不信……”
正在秋莎急着辩解的时候,里面传来一个轻微虚弱的男声:“让她进来。”
几位长老听是陛下的声音,立即纷纷跑了过去,俯身弯腰说:“陛下,这奶娃娃尚未查清身份,臣等不放心。万一要是……”
“好了好了。”国王陛下摆了摆手,颇为不耐烦地说,“这几年来,你们暗地里偷偷给朕找过的大夫还少么?”他躺在床上,轻轻转过头来,隔着帷幔望着姚善宝,缓缓伸出手来,“你过来。”
姚善宝望了秋莎一眼,秋莎赶紧推了推她,笑着说:“陛下叫你过去呢。”
“哦。”姚善宝点点头,缩头缩脑的,往陛下内室走去。
站在离床稍微远一些的地方,姚善宝低着头说:“拜见国王陛下。”
国王道:“你抬起头来,叫朕瞧瞧。”
姚善宝轻轻抬起了头,毫无畏惧地望着南翎国国王,还是恭恭敬敬站着,不卑不亢。
“像,真像,你现在这个样子,真像银华刚来的时候。”国王陛下想到往事,眼睛里流淌出浑浊的老泪来,只睁眼望着头顶的帷幔道,“朕记得,她来和亲那年,也就是十五六岁的年纪,真美。她娇羞,却一点不惧怕朕,她总是喜欢看天上的月亮,后来朕问她是不是想家了,她跟朕说,这里就是她的家。朕知道,朕对不起她,是朕害了她。”
年纪早已过半百的国王陛下失声痛哭起了,站在外面的那些长老臣子们也跟着哭了起来。
国王陛下说:“朕这一生,有过无数女人,可还从没有一个像银华那样吸引朕。银华走了,朕以为朕过段时间便会忘记她,可朕高估自己了,朕忘不了。银华走了,朕才觉得,原来生无可恋是这般滋味。”
“陛下……”
“你们不要再说了。”国王陛下轻轻抬起手,阻止了一位想要进言的长老,沉声道,“殇战想要当国王,他自己也不想想他是什么样的身份!朕这三年来未有追随银华而去,不过是还念着阿奴法。阿奴法一日不肯原谅朕,朕就一日不踏实,朕熬了三年,终于看到了希望。阿奴法,朕要让你当整个南翎国的国王。”
“父王!”阿奴法有些犹豫起来,他双拳攥得紧紧的,“儿臣只想替母亲报仇,儿臣……并不想当国王。”
老国王说:“阿奴法,若是你的那位哥哥殇战当了国王,那么,你,包括秋莎、阿宝,都不能活!还有朝中上上下下支持你、跟殇战作对的人,他们都活不了!阿奴法,咱们南翎国的百姓再承受不起战争了。不论是我们南翎国的百姓,还是南梁的百姓,朕想,他们都希望能够天下太平。阿奴法,有些时候,我们做出一个抉择、去做一件事情的时候,并非只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你生于皇室,你是王子,你有责任保护你的子民。”
“朕这么多儿子当中,也就你跟殇战有治国之能力。但是殇战杀气太重,野心太重,若是让他得逞了,少不得三天两头向邻国发起战争。到时候,天下必然生灵涂炭,朕不愿意看到。你母亲在世的时候就说过,她不想看到两国兵刃相见,她希望天下太平。阿奴法,这也是你母亲的遗愿。”
老国王一番话说下来,整个屋子都安安静静的,阿奴法低着头,良久方说:“父王,儿臣会治好你的病,儿臣……”
“阿奴法。”老国王唤了一声,随即摆手道,“你们以为,就殇战那崽子的心思,我会不清楚?殇战是我生的,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他心里想的什么,我会不清楚?他想要控制朕,好,朕让他控制,他想要兵权,朕给。你们以为,朕真的是老糊涂了吗?朕知道,朕如果不给他一点好处,他会继续折腾,到时候,他玩的都是咱们南翎国的子民!”
“南梁人还在一边虎视眈眈地看着,如果我们国家再起内乱,怕是经不起折腾。”老国王咳了一声道,“阿奴法,朕的身子自己明白,打从你母亲走的那日起,朕便起了追随其去的念头,不过是放心不下你。这三年来,你也长大了,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该明白父王的心思。朕生无可恋,只愿你能登上王位,造福百姓,去完成为父没有完成的夙愿。”
秋莎明白了国王话语间的意思,惊道:“陛下,那你的病。”
“不必治了……”老国王说,“你们都出去吧。”
秋莎还想要继续说下去,金叔阻止道:“秋莎,既然陛下心意已决,你便遵从圣意。”突然外面有些响动,金叔惊道,“是殇战,快,我们快走。”
阿奴法跟自己父亲冷战了三年,误会了父亲三年,没想到今日却……
他有些动容,唤道:“父亲!”
老国王挥了挥手:“阿奴法,记得为父说的话,登上王位,保护你的子民。”他缓缓闭上眼睛,眼角沁出泪来。
阿奴法终于又叫他父亲了,他记得,阿奴法还小的时候,他跟银华总会带着阿奴法去玩儿。那个时候,阿奴法从来不喊他父王,只叫他父亲,叫银华母亲。他们一家人就像是普通百姓一般,没有什么国事烦扰。只有天伦之乐。
“银华……”老国王轻轻唤了一声,缓缓抬起手,轻轻触碰着眼前的虚无。
就在姚善宝等人刚刚离开的瞬间,殇战进来了,他穿着金色长袍,发上束着金冠,意气风发的样子,仿佛他是整个世间最高贵的王者。
“父王,你将阿奴法带回来了?”殇战背负在身后的手紧紧攥成拳头,一双凤眸微微眯了眯,重重甩了下袖袍道,“父王!当初能够跟梁人达成协议,那是儿臣领兵打的仗!当时阿奴法在哪里?他不过是躲在后方压粮草而已。百姓能有今日的太平、能有今日的富足生活,咱们能吃着梁朝廷进贡的水果粮食,那都是儿臣的功劳!啊哈哈哈哈哈,儿臣是天!儿臣终将一统天下,统治中原那群窝囊废!那些个病夫帅将,怎敌得过儿臣?”
老国王躺在床上,闭着眼,静静地说:“殇战,知道父王为何不愿你当国王吗?”
殇战很生气,提了提袖子,随即又狠狠甩了下袖子,侧过脸来,目光犀利:“因为你有眼无珠!”
老国王说:“并不是因为你母亲身份卑微,而是……而是你打小便野心太大,你总想着可以一统天下,总想着打仗。你权欲太重,如果父王将国家交给你,全天下的百姓都会跟着遭殃的。”
“哈哈哈哈哈!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殇战忍不住仰头哈哈大笑了几声,笑得眼泪都沁出来了,他觉得很可笑,望着老国王说,“父王,为天子者,不想着一统天下,那想着什么?想着如何向他国俯首称臣吗?还是想着,整天都跟女人混在一起?父王,不管你如何想,总之如今整个兵权都在儿子手里,儿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想打谁便打谁!我想让谁死谁就得死!哼,阿奴法回来了又如何?他没领过兵打过仗,他没有兵权,他怎么敌得过儿臣的千军万马?”
老国王说:“殇战,你出去吧,朕累了……”
殇战挺直了腰杆,一手附在胸前,一手背在腰后:“是,父王累了,儿臣这就命人去给父王熬药。”
抬眸的时候,他眼中闪过一道凶狠的光,轻声说:“父王,你别怪儿臣,要怪就怪你太偏心了。”
姚善宝跟着秋莎回到二王子府的时候,阿宝正趴在荷珠怀里哭,原来是阿宝一觉睡醒没找着娘亲,所以哭了。
秋莎老远就听到儿子的哭声,走到阿宝跟前,笑着用手指刮他的脸:“真丢人,起床找不到娘亲就知道哭,你瞧,荷珠的衣服都被你弄脏了。”
荷珠说:“奴婢的衣服脏了没事,只是小主子哭得太伤心了,奴婢哄不住他。”
“他这个倔脾气,有时候倔起来连我都哄不住,我来抱吧。”秋莎将阿宝抱了起来,看着他,颇为严肃地说,“阿宝,你也不小了,往后也多多念念书识识字,不要整天就知道哭好不好?你爹有你这么大的时候,都能背着弓箭去打猎了,哪像你这样?”
阿宝小脸哭得跟花猫似的,还没缓过气来呢,一抽一抽的:“可是……可是……可是阿宝想娘亲,还想爹爹,想善宝姐姐。”他皱着小脸,好似真的吓着了似的,很认真地说,“阿宝做梦了,梦见殇战伯伯要杀善宝姐姐,他还要杀爹爹跟娘亲,阿宝害怕,呜呜呜呜呜。”头一转,看见了姚善宝,又赶紧伸出手来抓姚善宝的手,撇着嘴巴,一脸委屈的样子,“善宝姐姐,阿宝不愿意你死,阿宝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