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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角。”
“四角?!”白德川又吃了一惊。今天让他难以理解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他们
是一个没有名气的小班子,为了生存只得把票价压得很低。在公社一级的剧场卖两
角,在省城的大剧院里也才卖到三角。而这里,在这座简陋不堪、自带座位的大房
子里,却竟然卖到四角!用句时兴的话说:岂非咄咄怪事?
他问:“买票的人多吗?”
把门人答:“不多,总共卖了七、八张票。”
“既然这样,为什么一定要卖这么贵呢?”
把门人意味深长地笑笑,没有回答。
白德川打破砂锅问到底:“那么里面的人都买票了吗?”
“那都是大队的人,不用买票。”
“大队的人?”
“就是大队干部和他们的老婆孩子呀!”
白德川不由“噢”了一声,脑袋里迅速跳出两个字来:堂会!
他的心一下子沉重了。
4
白德川把他知道的一切如实告诉了大家。这不仅因为他是一个“民办队长”,
是众人顶在头上的官,更重要的是他觉得此事不同一般。
也如他所料,演出前那种美好和谐的气氛被破坏掉了。就像在芬芳的花丛中突
然从不知什么地方刮过来一阵恶臭,让人扫兴,让人生厌。人们默默地交换着震惊
而沮丧的目光,谁也不说话,只是在心里思索、审度着所面临事情的内涵。毫无疑
问,是非是清楚的:大队干部的行为是不正当的、错误的,甚至是卑劣的。但问题
已推到了这一步:他们怎么办?
依然是沉默。抽烟的人开始喷云吐雾,有人“嘶嘶”地喝着茶水,空气像凝固
了。
开演时间已经过了。大幕外面不时传来稀疏的催促演出的巴掌声。这巴掌就像
敲击在每个人的头上、脸上、身上,觉得火辣辣的。
人们一齐把目光投向白德川,无疑是希望他说出自己的意见。
白德川内心是很矛盾的。依着他的品性,他会毫不犹豫地向乔支书提出抗议,
并承担一切后果。但现实不是他一个人。他是个“头儿”,他的行为要为全队三十
几口子负责。他们自强不息,要与一队比个高低,比什么?无非是演出场次和个人
收入。在公社演出时,会计向大家宣布:全队已完成承包合同规定的上交部分,就
是说,今后的收入大家可以分红了。他不会忘记与小杨庄签定演出合同后大家那种
欣喜若狂的情绪。也许每个人都在心里计算过自己会从中分得多少,甚至连这笔钱
的用场都有了安排。这庸俗吗?不见得。那些肥得流油又把高调唱得最响的人也并
没在金钱问题上超凡脱俗。更何况他们这些被称为“精神的富翁,物质的赤贫”的
“戏子”了。说起来,也是很可怜的,人们为了能多分得几个钱,来时连汽车也舍
不得租用,用板车拉着布景、道具、乐器,冒着风雪步行了二十多里公路……
台下又传来噼哩啪啦的巴掌声,其中夹杂着粗野的吆喝声。看来,这些“特别
观众”对他们受到的“怠慢”开始愤怒了。他们有权力愤怒,因为花了大价码。三
百元包场费均摊到这一簇人身上,那就不是四角、不是一元,而是十元还要多。这
是可以怠慢的吗?
李军忍不住了,一把从头上抓下“许仙”的官人帽,摔到箱子上,骂骂咧咧地:
“他妈的,嗑瓜子嗑出臭虫了,明摆着欺负人。不能演!不能叫姓乔的美梦做成!”
这小子生性不信邪。任宝田在团里说一不二,唯独惧他三分。
“不演?那怎么成,和人家定了合同了嘛!”鼓佬王福通表示不赞成。
“合同上定的是来给大队干部唱堂会?”
“唱堂会又怎么样?报纸上都报了,说有个万元户请剧团去演出,这不是堂会
吗?上级允许,光荣哩。”
“这是两回事。人家是从自个儿口袋里掏钱,请全村老少爷们一块看。乔支书
甩出的是自个儿的钱吗?凭什么把群众拒之门外?像话吗?”
“像话不像话,是人家大队的事,咱……咱管得了吗?”王福通有些理亏词穷
了。
他们俩争辩着。大家听着,想着,权衡着。
欧阳雪一直没有说话。作为这个“戏班子”的主要演员,台柱子,她的意见无
疑是举足轻重的,所以大家不时把眼光向她投过去。她很矛盾。凭心而论,她是赞
同李军的观点的,因为她具有是非感与正义感。但她舍不得放弃这十场演出。无论
从哪方面说都舍不得。她希望演出能够进行,希望全村的群众都能看到她的演出。
但能够两全吗?她觉得茫然。
在又一阵巴掌声响过之后,乔支书掀开大幕笑呵呵地向后台走来。他四十五、
六年纪,体格健壮,宽额方脸。他首先看见了装扮成白素贞的欧阳雪,打趣说:
“嗬,是欧阳同志啊,我还以为是梅兰芳再世呢,哈哈!”
没有人反应。只有欧阳不自然地笑了一下,算对他打了招呼。乔支书是个极敏
感的人,他立刻感觉到气氛有些异样。他转向白德川,关切地问“怎么,。老白,
有什么问题吧?”
白德川摇摇头。
乔支书说:“那就开演吧。”
白德川说:“乔支书,有件事我们不明白,想问一下。”
“什么事?”
“咱们村共有多少社员群众呢?”
“一百二十四户,大人孩子四百五十六口子。”说完又问:“怎么?”
“为什么只有这几个人来看戏呢?”
乔支书眯眼笑了,说:“噢,是这么回事,这次请你们来演出,是大队花的钱。
对了,你们对现在农村的情况还不了解,自从包产到户后,大队与社员在经济上是
分开的。”
白德川说:“无论怎么说,大队的收入也是社员劳动收入的一部份……”
乔支书哈哈大笑起来,拍拍白德川的肩膀:“老白,农村的事复杂哩,五花八
门,一句话说不清楚,等有空儿咱们好好拉拉,现在嘛,书归正传:演戏。怎么样?
哈哈哈!”
白德川却没有笑。
李军说:“乔支书,这样好不好,把大门打开,让群众来看戏。俗话说:吃饭
不怕人少,看戏不怕人多。人多了才看得热闹,有意思。你说是不是?”
乔支书看了李军一眼,没吱声。
谁也不吱声,一齐看着乔支书,等着他的下文。
这时,大幕外面又传来巴掌声和叫喊声。乔支书脸色一变,转身走到台上,掀
开幕布大吼一声:“吵什么?”
立刻肃静了。
乔支书带着尚未平息的怒气回到后台,扫了大家一眼,说:“我觉得,大家过
问得太多了。给了钱,演就是了,有必要闹出些节外生枝吗?”
王福通劝说白德川:“老白,乔支书说得也是,咱们演吧,总不能老囚着呀!”
李军翻他一眼,说:“要演,你就自己演吧,三十几年前你不就这么演过吗?”
“演过又怎么样”?王福通被刺火了,“凭本事挣钱吃饭,不丢人。”
“这样的钱挣着不光彩,喊了那么多年文艺为工农兵,难道是说着玩的吗?”
王福通正要再反驳,乔支书用手势止住。他的脸色很难看,说:“这样吧,演
与不演由你们自己决定,我只要一句话。”他盯着白德川。
白德川也盯着他:“一定要我们这样演出吗?”
乔支书说,“是的。”
白德川说:“不演了。就这话。”
“好的,好的。”乔支书说,“两便,两便。”
乔支书转身要走时,看到了欧阳雪,他停住了,想了想,说:“欧阳同志,我
有一个建议,不知你能不能同意。”
“什么?乔支书?”欧阳雪问。
“你能够为大伙上台演一个《断桥》片断吗?来一段清唱也行。包场费还是原
数,谁劳谁得,行不?”
大家觉得乔支书这人不简单,真的不简单。
乔支书等着欧阳雪的回答。
欧阳雪对乔支书笑笑,说:“不演呀,乔支书。”
5
白德川和他的一班人马当天没离开小杨庄。他们要在小学校院子里的野台子上,
为全村群众演一场戏,剧目还是《望江亭》,还垫一出《断桥》。
不过,那已经是晚上了。看戏的人真多,人山人海。一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