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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跟元帅比啊?人家元帅当兵时并不戴眼镜,那是以后配的。要是当兵时就是近视眼,当到团长时没准眼就瞎了!”
“你的眼才瞎呢!”桑平原一腔怒火无处发泄,正好亮出拳头。
“别呀!我正帮你想主意呢!他们是不是让你用一个黄纸板子糊的圆形眼罩挡住一只眼,先测右眼,后测左眼?”王五一边挡拳边说。
桑平原不好意思了:“是啊。”
“是不是查完一只眼,他们嚷一声,换一只眼。”
“对啊。”桑平原不知道这其中有何奥妙,无精打采地说。
“换眼罩子的时候,有人盯着你没有?”王五一兴奋起来。
“好像……没有。”桑平原回忆着。查视力的护士一天用竹棍点戳小山字千百次,早麻痹得如同机器人了。
“这就对了!”王五一完全不计前嫌,高兴地一拍大腿:“你再进去测一回。这次换眼的时候,你把纸罩子倒一下手,然后还照刚才那样挡上,用你那只好眼看。这样,你两只眼不都是1.5了!咱俩一块当兵去,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那行吗?”一想到要弄虚作假,桑平原便觉得没底。
“怕啥?了不起跟现在一样呗!走!那俩护士早就晕头转向,自己连左右都分不清了。”桑平原被王五一拽着往回走。
他们策划得天衣无缝。只可惜两位头晕脑胀的女护士坚决拒绝重测:“我们不复查!都来重测,还不得把人给累死!”
王五一最后也被刷下来了。他的肺上有一个钙化点,复查了,还有。钙化点是什么东西?是象粉笔头或是白石灰那样的斑点吗?不知道,也没人给解释。反正,他是当不成兵了。
王五一倒挺想得开。“不当就不当呗,听说咱们这届留城里的名额挺多。”
桑平原皱着眉头,鼻梁上方纵起极细的纹线。少年光滑的皮肤,要想拢出几道皱纹,挺费力的。
“我要当兵去!”桑平原说。他为当兵这件事,已经朝思暮想了这么多天,当兵的念头已经融化在他的血液里,成为他身体的一个组成部分。他不能容忍那些在血里掺了广告色的少年当兵走了,而把他孤零零地留在原地。
“怎么去?”平时鬼点子挺多的王五一,也被桑平原的果决惊住了。
“挺简单。跟着他们走,直到收下我。就象红色娘子军里的吴琼华。”桑平原成竹在胸。
“那是打仗时候,现在行吗?”王五一不相信地摇摇他的小脑袋:“平原,别恨我,我可不敢干这冒险的事。听说咱们这届分城里的名额挺多,咱当个小工人也就知足了。你好好干,到时候当个师长旅长的,咱也好跟别人吹吹牛。”
新兵们集合发衣服了。桑平原对那套衣服的羡慕倒还在一般,他主要是眼红那根绿色蟒蛇一样的背包带。一宽一窄,成龙配套,绿得那么纯粹那么地道,在任何一家商店都买不到。就是飞扬跋扈的革命子弟也没有,这是真正的士兵的标志。
新兵们上了闷罐车。
追!
桑平原给家里留了个条,揣着平日卖大字报纸攒下的钱,也上了西去的火车。刚开始的时候,他比新兵还舒服。客车走得快,他不时下车等闷罐子军车,看着新兵吃兵站的大白馒头。
接兵的连排长对他挺友好,有时还给他一个两个馒头。每年都有这种死心眼的小伙子,不用劝,随着车轮滚滚向西,沙漠和戈壁滩就把他们打发回去了。
桑平原真还在路上结识了两个伴,大伙拜了把兄弟,对天盟誓,一定要当上兵。过了兰州,一个小伙子突然不见了。他们刚开始还四处找他,后来才悟到他是自己折回去了。过了哈密,剩下的那个对桑平原说:“明天我也往东走了。本来不好意思跟你说的,怕你一个人找我怪着急。你要骂我就骂吧!咱们都聚在一块要当兵也不容易,剩你一个,也许还好办些。这是我的地址,当上兵,别忘了告我一声。”
桑平原没要他的地址。
路,愈来愈荒凉了。火车,象一只顽强的铁蛋,吞噬着无边沙漠的边缘,蜿蜒向前。运载新兵的闷罐子夜里常发出哭声,带兵的大声喝问,哭声便镇住了,说是做恶梦了。
终于,到达本次军车的终点——干沟车站。这是一个可怕的名字,令人想起敌敌畏瓶子上那个没有肉的人头形象,这是一条货运支线,没有客车。清点队伍的时候,新兵师师长看到一个满面生灰烟火色的少年。
他的衣服破烂如缕,头发象雀巢似的高扬着,这是被狂烈的漠风塑造出的发型。唯有他的牙齿,白而尖利,在戈壁滩无遮掩的阳光下象枯骨一样干净。
“你一直跟着我们,到底要干啥?”师长问。
“还能干啥!当兵呗!”一口纯正的S市口音,标明了漫长的路程。
“你多大了?”师长问。长途跋涉使目测人的年龄成了一门高深的学问。这话的意思已很明显,若要赶你回去,谁还在乎你的年龄。
“十八。”
“正好。”
“身体合格吗?”师长问完又觉得多余。他不相信体检表上那些圈圈点点。打仗的年头,哪有那么多讲究!冲这小子没吃没喝能相跟万里跑到这山沟里来,错不了。
“合格。”桑平原回答得斩钉截铁。多少个夜晚,他在想0。9。他眯了左眼眯右眼,两眼都能看清铁路边倏忽而过的鬼火,他绝不是斜视。一定是眼睛被纸罩子压花了。“不信,您可以检查。”
“荒郊野地的,你让我到哪儿去给你查!”师长抢先不耐烦起来。“你怎么这么黑?” 话题一转,这说明当兵与否已经不成为问题了。
“我昨晚上趴在兵车顶上。火车钻山洞,车头冒的黑烟散不出去,顺着车厢盖子往后溜象拖了一根黑辫子。我很黑吗?”桑平原龀着白利的牙,想找面水洼照照自己的尊容。可惜,这是干沟。
师长不由得内疚。昨晚上自己做好梦的时候,想不到车顶上还趴着一个黑孩子!早知道应该把他请下来。
“钻山洞时,没叫洞顶把你的脑袋刮了去!”师长已经开始心疼这个未来的兵了。
“报告首长,山洞顶子挺高。就是烟呛,灰还迷眼,别的没啥,脑袋碰不着。”桑平原挺实事求是。
师长挥挥手,有参谋凑上来。“领他去吃饭。发他一套军装。”
桑平原知道自己梦寐以求的愿望就要实现了:“我要一套三号军装!”他跳着脚喊。一路上他注意观察,早为自己设计出了衣服的最佳型号。
“三号?”师长原本已经走了。这样的决定在他是小事一桩。又转回身,细细地打量了桑平原一眼:“要二号的。你还要长。”
“是!要二号的!我还要长!”桑平原大声地重复。
师长难得地笑了:“你叫什么名字?”
师长就是后来的司令员。他知道自己收下的这个兵不错,但也并不曾给桑平原以特殊的照顾。桑平原至今没有上成军校没有提升政委,就是明证。
确定转业干部名单的会议争论得很激烈,哪个该走,哪个该留,并没有统一的标准,这是一个模糊数学问题。比如城里的兵愿意走,乡下入伍的就不愿意走,这只是概率,具体到每个人,还有许多细微的分别。司令员一位老战友的女婿就在他的部队。农村兵,小伙子一表人材,要不也不会成为乘龙佳婿。老战友那边把他的工作给找好了,写了信来让这边放人。司令员不动声色,心中却着实恼火。这很象第三者插足,先找好对象,这边才打离婚。不批,坚决不批。司令员在这一点上象一个执拗的乡下女人,拖着他,让他吃点苦头!谁对军队寡情,司令员便对他寡情。
轮到讨论桑平原了。有主张让桑平原再干一两年,把副教导员再带一程,司令员疲倦地摆了摆手:“古时候杀人剪径的土匪,听谁说家中有八十岁的老母,还留一条活口让他回去,桑平原家中确有困难,让他走吧。”
三
桑平原直到转业之事已成板上钉钉之时,才告诉妻子苏羊。军队的事,讲究的是风云突变,决定可以在最后一分钟毫无理由地更改。
“咱们得准备搬家了。”桑平原一边听半导体一边说。地处山岭,杂音很大,不过桑平原还是努力收听来自太空的信息。世界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