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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是许多个日日夜夜之后才咂摸出来的。
当爷俩路过一个集市的时候,爷才开始活泛了。他停住步子,突然小心翼翼他
说:“金魁,爷喝二两吧?”小人儿停下来,诧异地望着爷,他发现爷脸上竟有了
一丝巴结的意味。爷说:“要不,一两也行?”俗话说麦熟一晌,人的成熟也是在
一瞬间完成的。李金魁从兜里掏出钱来,默默地递给了爷。爷接过钱,拿在眼前看
了,讪汕地说:“我只喝二两。”于是,爷俩在街边的小摊坐下来,爷要了二两散
酒,一小碟花生,“吱、吱”地喝着,爷的脸红了一小块,那红像补丁一样。爷说:
“酒是人的胆呢。”尔后又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说:“要盘煎包吧,我的孙子
还没吃过水煎包呢。”说着,他站起身。要了两盘水煎包,一盘放在了自己跟前,
一盘放在了李金魁的眼前,他先伸出二个指头捏了一个塞进嘴里,嚼了,又咂了咂
指头上沾的油,咽下去后才说:“吃吧,香着哩。”煎包太香,不顶吃,这么三下
五除二地就吃完了。爷看了看他,他看了看爷,爷又说:“罢了,一不做二不休,
既吃就吃好它,我孙子还没喝过肉胡辣汤呢。”说完,他站起身,又一人盛了一碗
胡辣汤……仍是爷先嘬了一口,问:“尝尝,辣不辣。”他赶忙也尝一口说:“辣。”
尔后,爷小声吩咐说:“金魁,回去可别给你娘说。”
可是,一回到家,爷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进门就一蹿一蹿地嚷嚷道:“他姑奶
亲着哪,这回可让咱金魁见世面了!……”娘问,吃饭了么?爷就说:“哪能不吃
饭?不让走啊,他姑奶死拉活拉,就是不让走。看看,都看看,吃一嘴油!”爷进
屋后就像个小磨似的,转着身子吹嘘道:“闻闻,都闻闻。叫咱娃说吧,叫娃自己
说,他姑奶亲着呢!……”
爷仅喝了二两酒,却又一次生动地叙说着城里的见闻,滔滔不绝他讲述“他表
姑奶”家的“神话”……这可以说是他们家的保留节目了,爷百说不厌。可是,当
爷说出一嘴白沫子的时候,却见孙子独自一人在院子里站着。娘探头朝外看了说:
“这娃咋啦?”爷说:“轻易不进回城,他姑奶亲,怕是受不住了……临走时还塞
给他两块钱呢。快拿来让你娘看看。”
可是,李金魁就是不进去。他站在空空荡荡的院子里像个小木桩似的立着,一
句话也不说。后来爷出来了,爹出来了,娘也出来了,三个转着圈问他,问他是怎
么了?可李金魁仍然一声不吭地在院子里站着,两眼呆呆地望着天空,人就像傻了
一样……爷摸了摸他的手,说:“不烧啊。”
最后,他慢慢地嘘了一口气,还是说话了。他说了一句让三个大人都莫名其妙
的话,他站在院子里,望着眼前的茅屋,说:“窗户大小了。”
败节草 败节草 第三节
只有两块钱。
也正是那两块钱改变了李金魁的命运。
两块钱不够封一刀礼,所以,李金魁最终也没有成为“李瓦刀”。然而,就是
这两块钱加上六个鸡蛋,使李金魁成了大李庄小学的一名学生。
那时上学便宜,学费才一块六毛饯,书费五毛,加起来一共两块一,还是不够,
爷去代销点里卖了六个鸡蛋,三个鸡蛋一毛,算是交上了书费;剩下的三个鸡蛋,
爷死缠活缠的,跟代销点的洪昌费了半天嘴,才换了五支铅笔和一块橡皮,橡皮是
饶头。洪昌不了,洪昌骂道:“舅?俺舅,你又来了?把帐清了吧。你欠的帐还没
清。”爷说:“鳖儿,不救你你死牛肚里了!……这是这,那是那,两码子事。”
爷又说:“饶一块吧,饶一块。”洪昌板着脸说:“你今天赊一两,明儿赊一两,
一两一两可都在帐上记着呢……”说着,他又骂起来:“嗑爬子嗑出个臭虫,你算
个啥球仁!也敢来一回回蹭”爷脸上红了一小块,爷说:“饶一块吧。哄昌,将来
你瓜子不定结个果,要是……”洪昌哈哈大笑,洪昌说:“三岁看大,就这两筒鼻
涕……”爷趁他说话的当儿,伸手抓了一块橡皮……洪昌赶忙去夺,见夺不过来,
就在爷的头上狠狠地捋了三下,爷仍然笑着说:“又跟你叔乱哩?……”说着扭头
就跑,到底把橡皮赖下了。
就要开学了,他还没有书包。上学的书包是娘连夜用碎布头缝的,作业本是他
自己用捡来的烟盒纸缉的。烟盒纸有的太皱娘给她在石头下压了一夜,总算平展了。
第二天背上书包上学时,老师点到李金魁时,他愣了片刻,在众人的哄笑声中匆忙
站起身来说:“我、是我。”老师为此多看了他两眼,说:“你就是李金魁。”他
小声说:“是。”老师“哦”了一声说:“李金魁同学,你坐下吧。”
上学了,知识是可以出思想的,在以后的日子里,李金魁总是想起爷逃跑时的
情景。为了二分钱一块的橡皮,爷拧着身子一蹿一蹿的,跑起来像夹了尾巴的狗一
样,那样子引得村人们哈哈大笑代销点的洪昌没有真去追赶,洪昌只是做出一种要
追赶的样子,那得意洋洋的神情使他刻骨铭心。以后爷每次撞见洪昌,那眼神总是
躲躲闪闪的,像偷了他什么一样。这种感觉是从物质渗到精神的,是一种时间中的
升华,是从一次次的咀嚼和品味中得来的。在时光中他发现了给予和索取的奥秘,
那就是无论多么小的事物,给予都是高高在上的,就像是洪昌的那张脸;而索取是
低贱的,索取在心理上永远处于劣势。你给了人家一点什么和拿了人家什么。那感
觉是绝对不一样的,这种关系有一种本质上的差别。这个烙印伴着他读完了六年小
学,在这六年里,他一边认字一边用这些字来体味和丰富感觉。他是蘸着感觉来认
字的,所以他认字认得很快,学字的能力也是超常的。
在这六年时间里,他一共用了一万八千三百四十六张烟盒纸,香烟的气味伴着
他度过了许多个日日夜夜。他的烟盒纸作业本在大李庄小学是独树一帜的,他的绰
号在大李庄小学也几经变换,有一段时间,学生们都叫他“红锡包”,又有一段,
又叫他“白抱” , 还有人叫他“白河桥”,也有人叫他“哈德门”,还有人称他
“飞马”,都是香烟的牌子。因此所有的老师都认识他,都知道本村有一个叫李金
魁的学生。他的烟盒纸作业本因为不合尺寸常常摆在一摞作业本的上边,每个老师
批改作业的时候,都忍不住要多看两眼,先是翻过来看一看烟盒纸上的图案,然后
才去批改写在烟盒纸上的作业,改的时候也格外的细致。如有错处,老师第二天是
一定要在课堂上讲一讲的,每到这时,老师就显得格外兴奋,老师站在讲台上“哗、
哗”地扬着那由烟盒纸缉的作业本,高声说:“同学们,看看这道题是怎么错的?
为什么会错呢,二个小数点啊?!……”同学们望着那些在讲台上空飞舞的花花绿
绿的烟盒纸不由得又一次哄堂大笑!就这样,烟盒纸使他在大李庄小学成了学生们
的笑料,烟盒纸也使他在小李庄小学出了大名。毕业的时候,整个大李庄小学独有
李金魁一人考上了县一中。
这是烟盒纸的胜利。
那一年的夏天,发通知的时候,李金魁正在田里割草。捆一蹿一蹿地走来说:
“娃子,中了,咱考中了。”李金魁正赤条条地在玉米地里蹲着,手里握着一把小
铲,一身的汗水。他拾起头看了看站在田边上的爷,而后才从玉米棵上取下那条烂
裤子,匆匆穿在身上,腰一拧,欢欢地跳出来说:“爷,是县中吧?”捆扬着手里
的那张纸说:“是。光彩呀!就你一个。走,进城给你表姑奶报喜去!”李金魁愣
了片刻, 却又慢慢地把那裤子脱下了, 依然挂在玉米棵棵上,往地里一蹲,说:
“爷,我不去。”
捆手搭凉棚看了看孙子的下身,笑着说:“咋?鸭娃儿大了?”
李金魁脸一红,不由得又嗑巴起来,说:“不、不去。”
捆说:“你看这娃,你看你这娃……”捆只说了两句,就再也不说了,孙子的
眼正望着他呢。阳光下,地边上,一个黑黑的小泥人。眼很毒,那光蜇人,看着看
着就把爷看小了。捆挠了挠头,讪讪他说:“不去就不去吧。”过了一会儿,他又
说:“头前队上出了咱两棵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