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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明道:“陈望安被杀后,他从杜爷口中问知是八侠传人所为,就泄露了此事,曾要我去找他,我就觉得很奇怪,吕师姑与家师最为密切,如果真有这么一位传人,她一定会告诉家师的,恐怕他的话是编出来的谎言。”
寿亲王道:“不是谎言,他投人雪山门下是事实,吕四娘受他的掩护人宫行刺千真万确,不过内情恐怕不会如此简单,我的父亲行九,在先王诸弟中,是最没有野心的一个,地位超然,谁的忙都不帮,雍正先帝最敬重先父,他登基之后,也经常与先父商讨国家大计,先父劝他解散血滴子,他也接受了,接着下一步就准备要整肃这些密探时,就发生了被刺的事,受刺后他没有立刻身死,先父也在旁边,他叫先父把吕四娘送走,力主寝息此事,以免引近天下大变,从善苍生,吕四娘很感动,现在想起来这根本是个阴谋,吕四娘恐怕也受利用了。”
几个人都是默默无言,徐明半天才道:小侄请看一下名册,内中恐怕有九大门派失踪的弟子,假如确是如此,内中恐怕又有阴谋。”
“怎么样的阴谋呢?”
徐明道:“老道士不甘寂寞,利用各大门派不忘旧仇的心理,弄一批人送进玉龙寺,大概也是要藉此毁掉五龙寺,他才可以大权一把抓,成为最有势力的一个人。”
听徐明这样一解释,大家都为之默然,寿亲王轻叹道:“圣上不把义师放在心上,是知道刻下所有的那些义师无异己名存实亡,只有一些可怜虫,跟在别人后面,以义民自许,却不知道为首的那些人,十之八九,都在朝廷的网罗之中。”
徐明肃然道:“家师所以要退出义师,就是看透了那些人的真面目,知道了事不可为,不过那些下面的人,倒的确是心存故国的义士。”
寿亲王道:“是的,圣上对这些人倒是十分爱惜;所以才没有采取行动,否则凭那几万人,而且还分散各地,朝廷只要一纸密令,可以在一夕之间,把他们整个消灭掉,但此举实在伤天和。”
徐明道:“真要这么做了,后果也是难以想像的。”
寿亲王一笑道:“徐贤侄,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认为这么一来,一定会引起一场天下巨变.激起更多的人来反抗朝廷,甚至于可以重光华夏。”
徐明道:“有此可能,却非我等所愿。”
寿亲王笑笑道:“徐贤侄,我要说句使你很不愿听的话,你认为的可能性非常渺小,因为你所接触的都是一些慷慨悲歌之士,却没有跟广大的老百姓接近过,你所交往的都是些侠烈之士,他们重义而轻生死,所以你才会有这种想法,但是朝廷却从整个民心以观之,在千百人中,能为民族大义而轻生死者,不过一二人而已,其余大多数的人,都是朦朦胧胧,苟且偷生的庸碌之辈,他们第一个要求是活命,第二个要求温饱安定,甚至根本不知大义为何物,你不能寄望于这些人的。”
徐明刚要开口,寿亲王又道:“徐贤侄,不要冲动,我们是平心静气谈问题.你听我说完理由,如果你还不同意,我可以虚心求教,我说过了,今天我不是以满清的王公身分与各位相见,完全是以一个超然的立场来分析大局。”
徐明这才不开口,寿亲王叹了口气:“汉人十倍于满,假如每个人都像在座的各位,则本朝绝无入关之日,正因为大多数的人都是混朦不敏之辈,本朝才能入鼎中原,经历四帝,为时百余年而大局日定。”
他说的是事实,徐明望了望杜云青,叹了口气,寿亲王又遭:“世祖顺治入鼎之初,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杀死的人有数十万,如果说暴行可以激起民变,则斯时尚未全亡,汉人应该有更好的机会可以把清人击退,然而此二役之后,本朝大军所至之处,势如破竹,士无斗志,民有降意,可见民心之用非大义可依然;那么朝廷再杀五六万个义师,激起民变的可能性有多大。”
徐明愧然低下了头,寿亲王又道:“再说民力之用,在明末之际.流寇李自成、张献忠之流,仅仅是一些市井无赖与江湖亡命之徒,却能聚啸数十万众,劫城掠地,形成了气候,其故安在,徐贤侄又想过了没有?”
徐明道:“朝政不修,奸佞当道。”
寿亲王摇头道:“这只是肇始之因,最主要的还是天意为之,因为那时正值天降大灾,江河泛滥,造成几十万人流离失所,有些地方却又苦旱经年,赤地千里,再继以蝗虫为害,寇民所食,朝廷却没有一个妥善的济账办法,置于不闻不问,那些饥民争食,朝廷却视为暴民.这才逼得他们造反,既反之后,不思安抚,反而发兵征剿,天下安得不乱,明室安得不亡。”
徐明没有话说了,寿亲王喝了口茶,润了下嗓子,叹息着再道:“今上刻意修改,物阜而民安,而不断在扰民的却是那些义师,真要杀了他们,只有人心大快,你又怎么能寄望于天下的老百姓起而扬戈呢。”
杜云青苦笑一声道:“朝廷最大的德政是致意治河,专设河道以治其中.所以多年来,河清海晏。”
寿亲王庄容道:“这难道不对吗?”
杜云育道:“对;做得很对,一个能为老百姓设想的皇帝,就是好皇帝,所以小侄与徐兄今天来听老伯驱策,也就是为了这个。”
寿亲王道:“若说听我驱策,我就不敢劳驾了,因为这不是我的事,更不是今上的事,说准确一点,倒是为了汉家的一点民族大义,为了那几万家在险中,受人利用的义师,朝廷如果一定要一举摧毁他们的信心,不必付之杀戳,只要把那些主事者的实情公布出来,也足够使他们伤透了心,从此不再谈复明之举了。”
芙蓉道:“阿玛,皇上保全那些义民的用心何在呢?”
寿亲王道:“是真正的尊敬他们,说句很惭愧的活,汉家民族中人的思想,毕竟还是叫人尊敬的,本朝定鼎百余年,居然还有几万人不能忘衣冠的,本朝要是沦亡之后,连十个人都找不出来,忠孝节义,这才是真正的千秋立国之基,所以朝廷立意宣扬文治,注重教化,是想使天下真正归于一家,无分夷夏,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夷夏之分,只在一般人的心中有此界限,做皇帝的人,就不会这么分了,那些人实在是国之精华,谁也不愿意加以杀戮的。”
徐明与杜云青都为之动容,徐明道:“老伯,为了这位万岁爷,也为了那些老百姓,我们把命卖上就是,不过今天这一聚,倒是谈出另外一个问题了,那个玄真子。”
寿亲王道:“是的,此人倒是个真正隐伏的危险,不过目前不宜动他,因为他只能掌势,却不能掌权,背后一定还有个人在支持他,这个人当然一定是朝中亲贵,把背后的人找出来,才是重要的事。”
徐明道:“那我们还是维持原先前的谋划,从刘大学士的身上为引子,把事机引动。”
寿亲王笑道:“徐贤侄,你刚才所举的驱虎吞狼,引动白泰官与玉龙寺内斗,不失为可行之策。”
徐明道:小侄还是想看看玉龙寺的名册,假如其中真有大门派的弟子,则可见玄真子有所图,我们不妨把他在玉龙寺的力量也用上,然后再找真像告诉那些人,则连玄真子的问题也解决了。”
寿亲王沉吟片刻,终于打开了一个书橱,取出一部史记,放在桌上道:“就在这里面,你把本纪各页所注的第一字与有后二页合起来是人名,世家各页各注的首尾一字是籍地,列传各页眉注是家世,每页一人,三页合起来,才是一篇完整的档案。”
徐明道:“老伯倒是很小心呀,要是不加说明,谁也想不到这种方法的。”
寿亲王叹道:“就在这府里,不知道隐藏着多少耳目,千方百计,在动着念头想挖出我的秘密,他们都知道朝廷有一批耳目遍布各处各地,从事着对各地县府道抚,参将、总兵、镇制、总督、标旗将帅的治绩持守忠勤的考核,天下之治乱,全在这本子上,我又怎能不谨慎,因此只有这个特殊录记的方法,这里是我读书的地方,也是最引人注意的地方,那里是藏最高机密的地方。”
他的手持着几个密封紧锁的木柜,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又遭:“但也是最不机密的地方,里面的第宗经常被人偷窥过,却没有人会注意到部史记,因为每个人都知道我喜欢读史记,研究史记,经常亲加批注,注完后就这么摊在桌上,居然没有人来翻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