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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掀动,戚少商叹口气,起身将窗扇关严。想到顾惜朝临走前吩咐绝不可用手去碰,又将油灯挪开,把桌布四角提了起来盖上。刚回去坐下,便听啪的一声,门扇大开,有人跨了进来。
戚少商大喜,回头一看,却见一身白衫大摇大摆的进来。却是昨夜所见的辛浮黎。戚少商皱眉看着他一边把一头长长银发绾在脑后打了个结,一边踱进来拽了张凳子坐下,全当是屋里没他这个人一般,不由得苦笑道:“浮黎兄。”
那人却斜了他一眼道:“喊我浮黎就行。哪来许多麻烦的称呼,凡人便是这许多婆婆妈妈的招呼打得教人气结。”
戚少商心中暗忖:“碰见一个两个都是这副脾气,莫非嘴毒乃是鬼神传统不成?”于是从善如流地问道:“辛浮黎,你可知惜朝去做什么了,这样久也不见回来?”只听那人懒懒道:“我若晓得,一早便去找了,还用得着蹲在家里枯等?”语毕又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擦了擦眼睛。戚少商心道只怕“枯等”的也就只自己一个而已,再想去问他几句,又怕这人性情刁钻,徒惹无趣,便不再开口。
那辛浮黎却是毫不客气地蹲在椅上,一双金光闪闪的凤眼将戚少商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正看得戚少商胸闷气短呼吸不畅,忽然开口问道:“你和惜朝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戚少商皱眉道:“在江山县。”怕他又要盘查,索性续道:“我同他数月前刚才认识,并不太熟。”
辛浮黎却很满意,又朝后挪了挪,笑道:“惜朝居然对人这样好,也是太阳打西头出了。”戚少商奇道:“他平日里都不太喜欢和人来往的么?”正说着,回头却见辛浮黎正蹲在桌上看着他。吓了一跳,心想“果然是鸟,再说几句只怕就要上墙头了。”
辛浮黎眯着眼道:“他何止不太喜欢和人往来,简直就是十分讨厌见到人。”说着又打量戚少商道:“恩,你也算是个怪胎了。”
说得戚少商大为叹气,实在感到和这般说话的鸟儿不好交流。却又想:“惜朝也不是凡人,还好与他有天壤之别。”又听他续道:“不过你也别想太多,惜朝看不上你的。”“…………”
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人都各怀了一肚子心思,不再开口。过了一时,却听辛浮黎“咦”了一声,皱眉自语道:“这是怎么回事?”见戚少商抬头看他,起身叹道:“我要回去了。”一边又低声嘀咕些什么,将头发放了下来,回头对戚少商道:“惜朝既说他能一力搞定,想来不会有什么事。我有急事在身,要先走了……”凑上前去顶着戚少商鼻尖道:“我很快便回来!你可别对他有太多想法哦!”语毕满室亮如白昼,戚少商只觉得眼前一花,但见一团白影出窗而去,甫出窗外,竟长得如牛马般大。倏然破空,转眼就消失不见。
只留下戚少商一个莫名其妙地站在房中。
不过听了辛浮黎那几句话,戚少商倒是心下稍安。又寻思这鬼神之事,哪里有我一介凡夫忧心的份,索性不再去想,径坐在灯下看起书来。只是过了两更,夜已极深,耳边只有夜漏点点打入铜壶,手里的书却只翻过两面。不禁微微苦笑:这心意难平,却不是自己说放便能放得的了。
正自胡思乱想间,忽然院中狗吠了两声。戚少商一把抓起膝头重剑,便即起身。还未推门,就见房门被风吹得大开。一人手提薄幡,轻巧踏落廊上,青衣卷地,乌发微扬,对持剑冲到门口的戚少商微微一笑:不是顾惜朝,还能有谁!
戚少商见他回来,心中大喜。只见顾惜朝将那柄长杆薄幡靠在廊上,旋即大步跨进门来,眉眼弯弯地道:“咦?戚兄居然彻夜未眠,真是叫在下不敢当啊。”虽知他口气戏谑,戚少商还是笑道:“哪里哪里。”但觉心中大是愉悦,竟也不知是因他事成多些,还是见他回来多些。
顾惜朝说了这句以后,径自走到桌前,撩开桌布看了看。那菊花此时早化做齑粉,他却只皱了皱眉,并不见惊讶之色。随即从怀内掏出一只小盒,敲出些许丹砂,又拿出一支毛笔来。
眼见自己担心了一整日,顾惜朝却只着他说了一句话,便自忙自的去了,全当他不存在,戚少商决定趁他现下心情好,自发主动多说几句。捱上前看了一会,见他罩袍上沾了些灰土泥迹,不禁奇道:“你去钻了什么地方,怎的弄上这许多泥巴?”
顾惜朝忙了一天,本来十分疲惫,又有些后续事情要做。此刻听他说了这话,仍是抽空回敬道:“我身上也算是有许多泥巴?那在下和戚大侠初相识之时,戚大侠岂非是个泥球?”戚少商被他话里的刺扎了个正中,想到那夜自己连一头一脸都俱是泥水,此刻也实在是没得什么好说别人的。
顾惜朝又道:“也不算是钻了哪里。我只是赶去了一趟土地庙。”戚少商奇道:“去土地庙做甚?难道此事需求告土地么?”顾惜朝一面拿笔尖掭了丹砂,落在桌布上,一面掸了掸袍子,哼道:“求他?我算什么,我的话他也肯听?我是要赶在那菊花精押去之前,半路截下来便了。”
说到此,抬头望了戚少商一眼,居然笑得促狭:“我对押解盘问的关卡甚熟,事先又费了手续,做足准备,于路上骗那几只鬼卒说我便是此间土地,要收押花精。幸好又是碰到几个惫懒之徒,急着塞差去吃中元焰口,居然被我一举蒙过,大获成功。”
戚少商只听得云里雾里,半晌方才反应过来道:“你说你假装土地,骗……骗了……几只鬼?”顾惜朝笑道:“过誉过誉,只不过替土地做了一回家耳!”戚少商不禁大奇,上下打量他几回:“土地爷不是都是老头子么?你这样去,也能骗过?还是你化了装?”
不料顾惜朝转瞬便寒了脸,哼道:“凡间所说鬼神之事,七分是假,哪能尽拿来考问的。”
戚少商却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一时有点发呆。
看了看他尴尬神色,顾惜朝口气复缓和了些:“土地虽然是一方地神,常受人香火供奉,实际却不归天界辖管,而是阎罗禁制。神仙亦在三界之中轮转,并非永寿,阎罗十殿事务庞杂,其中官吏时有任命去留,和人间其实有几分相似。你倒说说,全国县令,哪有选出的都是老头子的道理?”
戚少商也不禁失笑道:“听这道理确是简单,只是习惯难改,实在想象不出书生模样的土地是什么样罢了。”
顾惜朝也莞而道:“其实书生做土地的倒还真是不少。生时薄俸,死后微禄,稳稳当当的一条路。若是那绝代佳人,阴司衙下各曹尚且要哄抢,哪得她来做甚么土地的差。”说完便低头在桌布上画篆,不再言语。
戚少商听他说得轻轻巧巧,只将这桩十足是“装神弄鬼”的事一语带过,心下暗道:“我只道他要涉多少险境,枉自担心整日,谁想居然这般容易。真是皇帝不急单急太监。”这最后一句话是绝不可说与辣嘴毒舌之人听到的,遂吞了半句下肚,只抱了剑闷闷的道:“原来你做这事便如探囊取物一般。真是枉我和……呃,真是枉我担心你这么久。”
顾惜朝淡淡地道:“是么?戚大侠原来却以为我这个‘恩人’是个惯骗的出身。”
听他语带薄怒,戚少商不禁背后“嗖”的一声,寒毛四起。正要改口解释,回头一看,却见那书生正伏在桌上仔细画符,淡红唇角微挑,哪见半点生气模样。分明只是晃点他罢了。戚少商摇了摇头,见顾惜朝仍是自忙自的。只得讪讪地拉过一只鼓凳来坐了,撑着膝盖看他运笔疾书。
那客栈门面颇大,用的桌布也都是正品的杭货,十分轻软;又敷了一层杂绢。莫说写字,便是鼻孔出气大点,只怕也要滚出几道褶来。但此刻顾惜朝却是提了毛笔在上面连画带书,就如行在纸上一般顺畅。有时一笔下去,只划出个白道,戚少商正怀疑笔干,却不料下一笔又是朱红如初,闪闪耀目。渐渐可见图形繁杂冗多,将灰末包在其中。顾惜朝似是于此十分熟捻,也足画了一顿饭工夫。
戚少商本是一夜没睡,此刻又只能看顾惜朝忙得起劲,自己全插不进手,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偏偏客栈所置的小凳绣而不实,不但没靠背,连坐下都要小心,只得撑在那频频点头。
天已微明,正在渐入佳境,便要面偈周公之时,却只听顾惜朝叫道:“好了!”回头一看,只见顾惜朝扔了笔,大开窗户,将桌布提出去抖。一包碎灰都吹到风中去了。戚少商大惊道:“顾兄你——”
顾惜朝用力抖了抖桌布,打了个呵欠道:“明日里结帐后,洗桌布的须恨死了我们。”
又回头看着戚少商,笑道:“顺风顺水,大事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