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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一阵心痛,差点落泪。花道,花道,这种日子,你是怎样一天一天度过的……
茶几上摆着一只小相框,他拿起来仔细端详。玻璃下压着一张皱巴巴的破照片,是个把毛巾搭在脖子上仰头喝水的俊美少年,脚边放着颗篮球,少年有副很年轻的面孔,眼和发黑得像夜色。
男人觉得鼻子有点酸,他把相框放回原处,掏了根烟出来点上。
樱木扶着楼梯,一级一级数着台阶慢慢往上走,中村大嫂探头叫住他:“樱木啊,有位先生找你呢,我让他到你的房里坐着等你了。”樱木脑袋嗡的一声,像是有数千架飞机轰隆隆碾过,压断了他脆弱的神经。
是狐狸么,狐狸来找他了么,不能让狐狸找到啊,不能。可是心中为什么有喜悦,有企盼,有不该有奢念。狐狸来找他了,狐狸还是放不下他,狐狸还是喜欢他的吧……
樱木哆哆嗦嗦转个身往楼下走,一脚踩空,差点摔了个狗啃屎,脚也扭了。他狼狈地爬起来,捂着腹部一点一点往前挪,连腿肚子都在打颤。
中村大嫂看到樱木难受的样子,以为他生病了,跑过来扶住他:“樱木君你怎么了,不舒服么,要不要去医院。”樱木急了,满头都是汗,这么大声狐狸一定会听见吧,狐狸听见了肯定会走出房门找他。他不能让狐狸找到啊。
樱木推开中村大嫂,一边说“我没事,不要管我”,一边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往外冲,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男人听到响动赶出来,在身后轻轻叫了他一声:“花道……”
樱木一下子定在原处,再也迈不开一步。他没有转身,也没有回头,只是抹了把脸,换上一副难看的笑容。
原来是洋平啊。哈哈。他早就该猜到狐狸不可能来找他。狐狸已经回美国了,和他的妻子儿女在一起,过着幸福的生活。
洋平看着楼下微微颤抖的高大背影,手指一松,抽了一半的烟掉到地上。花道,他的青梅竹马,他一直爱着的人。眼前这个不到一个月就要满四十岁的男人已经有点驼背了,像有千斤思念压在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气。到底是怎样的爱和痛苦,才能把记忆中那个阳光般开朗的少年磨砺成这样……
洋平叹了口气,慢慢说:“花道,跟我去东京吧,哪怕千难万险,我也会治好你的眼睛。你忘了,我是一流的外科医生。”
樱木摇摇头:“洋平,回去吧,我这辈子已经欠得够多了,就算是下辈子,再下辈子,也还不完。我只想这样安安静静离开,一个人,谁也不拖累。”洋平喉咙一堵,哑着嗓子说:“花道,别这样,别说这种话,你是天才啊,以前的你到哪儿去了,以前那个没心没肺的你,借我的钱和游戏机,从来没还过……”他一阵心酸,再也说不下去。
樱木苦笑:“我还是天才啊,洋平,可是十八岁的天才和四十岁的天才,是不同的。”他转身摸索着走上楼,拍拍洋平的肩:“进屋吧,既然这种地方你都找来了,就像当年一样,一起喝瓶酒吧。”
隔得这么近,他才能看清洋平的脸,还是那么俊秀,只是成熟了不少。真是不公平啊,明明都是一个年纪,为什么只有自己老得最快呢。
两小时后,樱木烂醉如泥摊在地板上,傻呆呆望着天花板。洋平对着灯光仔细检查了一遍他的眼睛,摘下医用放大镜,摇摇头:“花道,我给你打电话,你一直不接,如果四个月前你来找我,不至于变成这样,你得的是角膜盲,再过不久就会完全失明,只能移植眼角膜。”
初冬,洋平在每周例行的问候电话中,听樱木抱怨说自己患了轻度近视眼,看东西有点模糊,当时还嘲笑着打趣他:“高中都没近视,现在开始刻苦念书了?”
后来才发现不对劲,那些症状怎么看都是角膜盲的前兆。他忙得抽不开身,就嘱托樱木到东京去找他,樱木答应了,可是再也没了音讯,不知发生了什么。
“角膜盲……”樱木躺在地上,突然哭了,他捂住眼,喃喃说着醉话,“狐狸,狐狸,我病了,活不了多久了,我再也不能等你了,再也不能给你做牛奶红豆馅。我不想你看着我死,不想让你知道我快死了。狐狸,我走了,你会不会难过……”
洋平哭笑不得:“花道,你只是眼睛坏了,换了角膜,你就跟原来一样活蹦乱跳。”
樱木已经忘了洋平的存在,眼泪鼻涕流得一塌糊涂。他只想趁着最后一次酒醉,对不在身边的狐狸说出藏在心底的话:“狐狸,你回来的前一天,我去医院看病,我怕我瞎了,再也看不见你的脸。那帮gou娘养的说我得了角膜盲,我说我没钱治病,他们见捞不到油水,又骗我去体检。我一个月的生活费都花光了,花没了。然后他们一脸吃了屎的模样,问我有没有家属。我不耐烦,就骂他们……”
樱木翻了个身,蜷缩成一团,哭得像个孩子:“后来他们告诉我,我得病了,我活不长了,我快死了……狐狸……我本来想给你写封信,告诉你我外出远游,不要再来找我,可是还没来得及写,你就回来了,我不想你知道的,我不想你知道……这辈子不能和你在一起,至少也要在你记忆中,留下一个健康的本天才……”
洋平听到樱木的胡言乱语,耳边轰然炸响,瞬间从头冷到脚。他连滚带爬扑过去,抖着手解开樱木的衬衫,一寸一寸检查他的身体。到腹部时,摸到一个硬邦邦的肿块,那是涨大的脾脏。他慌忙翻看樱木其他部位,浑身的淋巴都肿了,古铜色皮肤上点缀着大大小小的瘀斑,牙缝里全是残留的干血……这一切都是近四个月才恶化的,每天一点,慢慢侵蚀着樱木……
洋平颓然倒在地上,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他闭上眼,眼泪顺着脸颊淌下来。他的花道得了血癌啊。真是可笑,花道这样的人竟然会得这种病。角膜盲,那算什么呢,视力没了,还能活着,可是挨千刀的老天让花道同时受着两种肉体折磨,他没了眼睛,连活着的勇气都没了……
他终于明白樱木刚才说的话:“我只想这样安安静静离开,一个人,谁也不拖累。”樱木早就知道了,早就知道了,他只是藏在心底,谁也不告诉,所有的苦一个人担,所有的泪一个人咽,对别人说,他走了,去远游了,去过新的生活……
洋平摸着樱木醉醺醺的脸,自言自语:“花道,如果没得病,你会继续等他吧,哪怕再有十年,哪怕再有二十年,你会等他一辈子吧……这一次换你离开,是因为你不得不离开,你想慢慢死在一个他不知道的地方,让他觉得你还活着,活得好好的……”
樱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听不见洋平的话。恍惚中他看见十八岁黑发少年站在面前,对他勾勾手说:来一对一吧。他流泪摇头:狐狸对不起,我打不了篮球了,我快死了,快死了。他念叨着狐狸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洋平咬牙一用劲,抱起比他足足高出一个头的樱木,向门外走去。
天已经黑了,漆黑的夜像干粉一样劈头盖脸砸来。
花道,你死不了的,只要我水户洋平剩着最后一口气,就一定让你幸福地过完下半辈子。
洋平咳嗽两声,敲了敲玻璃杯,众人安静了。他坐在樱木身旁,摸着他火红的头发,轻声说:“花道,祝贺你移植骨髓和眼角膜成功,也祝贺我为自己的手术生涯再添两笔辉煌硕果。花道,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康复,直到你找到崭新的生活。我们的花道,要健健康康过一辈子了。”四周噼里啪啦响起掌声。洋平又亲了亲樱木的额头:“花道,一会儿见了光明,给你个惊喜。”
洋平戴上手套,准备好消毒设备,亲自为樱木拆下一圈圈罩在眼上的纱布,最后一层揭开时,灿烂的阳光射进来,刺痛了樱木的眼。他闭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睁开,先是看到一片白布,然后逐渐染上颜色,那些人和事就像泡在显影液里的照片,一点一点清晰起来。
大猩猩,木幕,三井,宫城,大楠,野间,高宫……还有曾经的对手,鱼住,牧,清田,藤真……仙道靠在门边,微笑地看着他,一双眸子温柔得像水。
这一张张熟悉的脸孔都已不再年轻,洗脱了青涩的童稚年华,闪烁着别一番深沉的岁月之光。
一切恍如隔世。
樱木想哭,可他是天才,怎么能哭呢。他硬着头皮憋回眼泪,双手叉腰仰天大笑:“哇哈哈哈,雄风不减当年啊,本天才的魅力还是这么强大,把你们一个个全召回来了。哇哈哈哈!”笑完了,却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