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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为什么你可以为了他死,却能眼睁看着你相处了十年的兄弟姐妹死在眼前?! ”
秋无意怔怔的看着面前的男子。即使因为视线因为剧痛而模糊,这么近的距离里,他依然清楚
的看到,那双眼睛里掩饰不住的伤痛刻骨。
沉静到了极致,却又痛苦到了极致的一句话,忽然闪过他的心底。
…“我这一生,你给我的遗憾未免太多了些。”
记忆中沉稳的眼神和眼前狂乱的眼神互相交叠着,尖锐的刺痛从心底翻腾着直冲头皮,秋无意
身体的不可遏制的颤抖起来。
如果当初不那么固执的拒绝知道燕楚狂的真实身份,如果在教主面前坚持否认燕孤鸿的存在,
如果……
如今已没有如果。
我不欲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为什么……又是这样……
有些旧时的记忆忽然清晰而尖利的凸立出来,如锥子的尖头那样在心脏最没有防备的地方狠狠
扎下针去,已经渐渐模糊的痛楚重新激烈的翻涌在心头——
他说不出话。
隔了鸿沟互望的两人之间,无论什么样的辩解,什么样的语言,终归是苍白无力。
眼睛对着眼睛,呼吸紧贴着呼吸,萧初阳手上的力道缓慢加大,看着他被迫抬高了头,艰难的
急促呼吸着,因为剧痛而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为什么不辩驳?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用那样迷茫哀伤的眼神看着我……
凝视着眼前那张熟悉而陌生的面容,萧初阳如同着了魔似的慢慢的俯下身去,缓慢的覆上那啮
痕斑斑的殷红唇瓣
他的唇,也是凉凉的,带着血的味道……
眼前闪过了秋无意错愕的眼神。秋无意的眼睛,就在这么近的距离里怔怔看着他。
萧初阳突然用力推开怀里的人,踉跄着退出几大步。
我在做什么?我在做什么!!
怎么可以这样!!
勒紧脖子的压力突然消失了。秋无意软软坐倒在地上,痛苦的咳喘个不停。
萧初阳的声音远的如同天际的回音,“秋无意,不论你打的什么主意,今天是你救我,我记下
了。有了这肩上的伤……你也好在卓起扬面前交代罢。”
布帛撕裂的声音清晰的传来,“我,萧初阳,今日与秋无意割袍断义。日后再相逢时,我必不
饶你。”
青色的衣摆碎片轻飘飘的在风中飘荡着,打着旋儿落到地上。空旷的岩石壁旁只剩下一个人。
缺氧和剧痛引起的耳鸣终于消失了。
秋无意靠坐在石壁上,视线在眼前的布帛上垂落良久,仰起头来,看着天上新月如钩。
一日之内,剧变无常。该走的,不该走的,都离他而去了。
他疲惫的闭上眼睛。
一滴泪水悄无声息的滑落脸颊。
第十六章end
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用不了多久,天就要亮了。
眼前大雾弥漫,只怕会是个阴天。
衣衫被露水打的湿透,粘腻的沾在皮肤上,却觉不出难受。一动不动的坐了整个晚上,腿脚的
酸麻已占去了所有的知觉。
秋无意扶着石壁,吃力的站起来,眼角视线向旁边的灌木丛中瞥去,“你们几个,出来罢。”
几个巡值打扮的教中弟子战战兢兢的走出来。
为首的是一个香主级别的巡值长,躬身行礼道,“秋左使,教主吩咐,找到了秋左使便通知您
去值事堂……” 他顿了顿,小心翼翼的接着道,“请秋左使解释聂长老的死因。”
秋无意点点头,反手去抓剑柄。周围几个人神色大变,齐齐退了一步。定睛再望去,秋无意却
只是将剑从腰上解下来,随手往那个香主身上一抛,径自向值事堂的方向去了。
不过朝日之隔,值事堂已成灵堂。
遍眼皆是惨白颜色,一具棺木停在堂中。
灵堂里只有一个人。卓起扬站在大堂正中,盯着墙壁上的“奠” 字出神。
沉思中的神色微动,“无意,你来了。”
秋无意从门口悄然走进来。
卓起扬的视线不动,依旧盯着那个硕大的’奠‘字,“她昨夜去了。”
“……是。”
“人在江湖,迟早难免一死。我也清楚的很。只是我却没想到她会走得这么突然。昨夜起,我
一直在这里,想她,想事情,想过去。”
卓起扬低下头来,轻抚着棺木,喃喃道,“无意,有些事情你当时还小,可能不知道。当年先
父逝去的突然,教内几股势力相互倾轧火并,势如水火,个个想要这教主的宝座,哼,也都想
要我死。聂长老虽然身为女子,论起武功心机却不逊于任何人。四面楚歌的时候,只有她一心
一意的帮我。”
他的视线飘过了眼前,似乎又回到了当年最艰苦的时候,“就算天下人都负我,她决不会负我
。我即使杀尽天下人,也决不会动她一根指头。昨天我还在想着,等天下大会完结以后,我要
拣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建一座好宅子,让她在里面颐养天年……”
沉静的语气突然转的冷冽,“没想到,今天她却突然死了! ”
卓起扬霍然转过身来,直视着秋无意,语气平平的道,“无意,你能不能告诉我,昨夜发生了
什么,她是怎么死的!”
秋无意迟疑了。
他该怎样解释?将毕生心血投入苍流教,如姐如母扶持着卓起扬的聂玉心,在生命的最后一刻
,却抛下了世俗的束缚,作为一个女人,追寻着她失落的幸福而去。
作出这样决定的瞬间,对卓起扬算不算一种背叛?
卓起扬的报仇间接导致了聂玉心的死,这会不会成为他一生的愧疚?
事情中间,还牵涉了戚莫聪等人……
手指紧紧的捏住,捏到关节发白。咬着牙,有些字在牙齿缝里翻滚着,却迟迟吐不出来。
秋无意不自觉的抿紧了嘴唇。
儿臂粗细的白烛供奉在灵堂前,烛光在风中飘摇。
卓起扬沉沉的盯着闪烁的烛火。耳边听得见轻微的呼吸声,却听不见一句解释的话语。
沈静的面容下,掩饰着无尽的焦躁,怀疑愤怒!
重重疑虑郁积在心头,屏退了所有人,私下里见他,只是为了能听到他的实话,他的亲口解释
。可是……
他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不说话!!
空气凝重的令人窒息。身后一丈处,秋无意抿着嘴唇,沉默的站在那里。
卓起扬侧头,沉沉的望着他良久,收回了视线,“不说也罢。我不强求你。”几步走上前去,
审视着肩上的伤口,放软了口气,“听陆右使说,你被萧初阳劫持了?这伤口是他做的?”
秋无意垂首道,“是。说来惭愧,昨天不小心着了他的道儿,被他握着乾坤胆靠近身了。”
“他怎么会放你回来?”
“我送他去山下,他便守约送我回来了。”
“路上没发生什么其它的事罢?”
“…………没有。”
“没有?”卓起扬轻笑了,“很好。很好。”
挺拔的身躯不紧不慢的走过秋无意的身边,嘴角微微挑起,“聂长老在此停灵七日。秋左使,
你就在这里好好反省几天罢。什么时候想通了,愿意把事情原原本本说给我听了,不妨再来找
我。”
秋无意眼神一黯,垂下头去。
卓起扬负手悠然向门外走去,迈出门的那一刻,他突然顿下脚步,“对了,还有句话想问你。
” 回过头来,他语气淡淡的道,“无意,萧初阳的吻滋味不错罢?”
晨曦的微光照耀在卓起扬微笑的神色间,嘴角那抹讽刺的笑意越来越浓。
厚重的大门砰然关紧,只留下满地怒气,一室清冷。
秋无意呆呆的站在原地。
最后那句话……最后留下的那句话……
卓起扬临走时的话炸雷似的回荡在耳边,四处嗡嗡响着,震的自己说不出话来。
昨天可能是失血不少,头晕旋的厉害,他忽然有些站立不稳,摇晃着伸手扶住了棺木边缘稳住
了身形,又闭目调息了一阵,感觉稍微好了些。
重新睁开眼,秋无意盯着眼前的棺木,怔怔出神。
隔着那黑色的木板,聂长老就安静的躺在里面。
燕楚狂呢?那具残缺的身躯不知会被扔在何处。
这两个人生不能同寝,死亦不能同|穴,也只能期冀来世再续前缘了罢。但至少,在临去前,他
们能够互相倾诉,相拥依偎,也算是今世了无遗憾了,不是么?
再一转念间,他微微的苦笑了。死人当然再无遗憾。有遗憾的,只会是活着的人啊……
恍惚间,昨夜刑堂牢房里的景象,萧初阳割袍断义的景象,卓起扬拂袖而去的景象……全部眼
前闪动跳跃着,如过马灯似的来回游晃着,种种景象全部重叠在一起。
视线茫然的在四周的惨白色调上逡巡一圈,又落在那具棺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