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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的冰寒一摄,才吐露出那麽一点生机。
冰烫过的温度,土埋过的颜色。和尚空出一手把袍服拾起来,挂得了一边又
掉了另一头。某君却笑著站起,逆著微弱的风摆往另一边去,只剩得和尚张著衣
衫傻傻的追在後头。
「我看你也不似是往时模样了。」某君摆手往後,一偏眼却射向和尚,满有
笑意,满有嘲意,似乎和尚是一个多傻的人。可就在某君抬手要摸的一刻,和尚
却挥起那幅松软的布料,飞去。
「……原来我仍旧可怕。」
某君扇下手来,随之影儿又削薄了一重,又似失落又似狂然,突如其来悠然
而去。他閒閒回步走著,似醉还醒,欲明欲暗,一切顺著暗室的光影起舞回旋,
最终变成昏乱声色。
究竟还是映出黄雀螳螂蝉影。
他半带遮掩,神秘的微笑道:「你猜你今天来,是为什麽著来?」
其之八克克复几时(上)
「是为什麽著来?」和尚笑著和应,可却不能如他一般自如模样,那笑脸一
张,只能僵掉了半分,又强自饰上了半分。
「是呢?是为什麽?」某君竟也像是个不知情的人,晃晃摆著脑袋直往前走,
摇曳摇曳,竟似折柳送别不堪留。
和尚随著他身影走,踏遍了遍地暗色仍不抬头,似乎某君眼内有什麽可怕的
种苗,一经燃点以後自会向四方八面焚烧。和尚斟酌著字句,末了,还是觉得这
麽一句最是相宜:「皇上你唤我来,我这不就来了?」
「哈!」某君缓缓打量著和尚的脸面,也不说什麽话,单单以冷笑一声唤过
千种心情。他随而用力走著,先是紧紧的一尖贴地,後又顺著脚掌形势重重的拉
下一步,每走一次,却又摆著摆著脑袋,似乎就等著某一刻怒目而喝、威风八面
的回头叱视。
可某君并没有。他不过是来回的在室内踏著步,没完没了的一再为自己的设
计反覆心情。然後某君突然一摆手,扬著风就要一拍下去,可不料风势一偏,重
重下垂却始终与和尚的脸面差著几寸。「那,如今又是何人唤你来的?」
和尚抬起眼来,隔著那麽一点距离,却似乎连某君皮肉後的形状都能看见。
他不忍心却又不舍得,这般直直看来,单随著某君的身形翩姿而走,看著对方强
把手抬起,还是傻傻的只懂看。某君眯著眼,皱著眉,大喘一口气,却还是没有
把手拍下。慢慢的,自自然然的,却摸上了和尚的脸面。
「小麻雀,究竟还是看到你了。」
某君这般诉说著,手指亦随著声调起伏而下,贴著和尚的鼻翼旁,又刺上那
不显眼的酒窝,彷佛预示著许多的秘密也只能为他所知道,而正巧地,确实亦有
只有他才能知道的秘密。小麻雀是什麽时候第一次笑的、小麻雀是什麽时候第一
次骑马的,以至於抓宝时的趣事、失去什麽而伤心,某君都全部了然於心。可对
方呢?……
小麻雀终归都只是小麻雀而已。
「呵呵,呵呵。」想著他平顺又和蔼的笑了,就这样张著嘴发出乾燥的笑声,
直听得人心里发麻,心脏似乎亦随之并裂出一道道乾裂的纹。某君这般笑著,又
用怀愐的声音道:「小麻雀若真个能在掌心跳舞那多好?巴掌般儿大,随时可收
在怀袖间,想见时低一低头,哼一声就会唱歌……多麽的细小,多麽的好,只要
握一握就会闷死在掌心里头……」
某君说著不觉张开了手,像是上头真有一个可视之物正在起舞,他神色迷离
的看著,似乎亦相信了自己所编造的故事。就这般平静、谐和……突然他把手用
力一握,就什麽都散落开去。
「啊。」和尚不觉暗叫一声,就惹上了某君的注视。只见他神秘又诡谲的笑
笑,揭起袍服缠人的尾摆,站立起来就偏身往床上探去。
「你看我给你留下了什麽?」某君轻轻的招著手,像往时一样把和尚唤来身
边,像当初那个模样把一切与他分享。和尚探头而视,单看得某君怀中正抱著一
个方正长盒。
盒子是木造的,镶了无数精致的贝面,在一重油亮的漆黑中泛起腻人的珍珠
白。乾枯的手指一衬上去,竟也似是一对儿般细致轻巧。和尚正看得入迷,某君
却徐徐把手偏移,方把盒盖悬垂一点,又无力的跌落回去。内里的颜色尚未透出
一点,却已被一片乌色掩了,和尚又是失望,又是心寒,微微斜看某君,单看得
眼目里一串疯狂。
他们这般待著,也不知是在等候什麽,单知道这盒子开了,一切就不再同样。
虽然,一切早已不复最初……
「哎?」此时和尚先退缩了,身子靠後一偏正要跳落下来,不料却碰上了许
多清脆碎裂之声。他把那声音踏上,一阵血气,一阵药气,浓郁的充溢满房间,
环绕在某君身旁。
某君古怪的笑了,就如同平日教训臣子的模样,嘴角偏斜一点,傲慢地把目
光懒懒的射向和尚。不失高贵的,他慢慢道来:「你瞧,我的身体经已大不如前
……」
他说著把袖挥开,就如同风筝支著瘦弱的骨架般和风而行。某君抬手要把和
尚邀来,可却不敌袈裟拂来的风,急急忙稍稍退後一寸,才得以屹立如初。故而
他又笑了,尖刺著声音既似声嘶力竭,又似虚弱无力:「小麻雀,小麻雀……」
某君随著腥气前走,眼里不失哀恸,两手空空的一捉,在怀抱中的还是那方
长盒。和尚且走且退,一会儿又想迎上前来,一会儿却恨不得就此飞去。如此这
般跌盪反复,再也顾不得脚上的伤,再也顾不得某君说著的话,和尚摸著怀间那
一抹多年前的虚情,眼睛直直的却往那个长盒盯去。
「我说过,这一切都是你的……」某君见他有兴致了,不免又摆动著盒儿诱
他上钓。弯著背左摇右摆,这一位与那一位,谁人看来不形似疯子?他们这般半
哭半笑的对视著,缓缓的窥探著彼此,却又猜不透那麽一点透明的心思。
某君的长盒伸著伸著,终於碰上了和尚的指尖。他乐了就笑,也不管和尚有
没有收起,跳在对方身後就把人环抱起来。某君这般恋恋的贴著和尚膀子上肉,
缓缓的吸吮著那麽一点皮肉,却渐渐的把整个人都咬下去。
和尚跌碰的抱住了盒子,贴在胸怀间又冷又冰。这是什麽东西大概他经已得
悉,可要真切去确认看看,和尚却又是不情愿了。他再一次审视那个黑白分明的
盒子,看向其上镶满的花饰,只见那一个个神子天将跪满堂,用恭恭和和的笑著
拜著朝见著万天的君王。然後和尚仿似看到什麽不祥的东西,两手促瞬的一抖,
那盒角撞在地面,碰,开了。
接著某君和悦的声音来了:「小麻雀,这天下都是你的。」
其之八克克复几时(中)
这天下就在眼前滚动。
和尚自某君怀中脱出,颤抖著手跪下,把那流出的内容缓缓地收起来。他也
没有多想也没有多看,速速的只想把东西收拾好,可怎麽把手卷著还是滑溜的给
它溜走。
他这麽俯身上前追著,平铺在地的一片黄却还是这般缓缓的流去,和尚心下
一慌,手里狠抓乱把纸揉成一皱。天下山河顿时被手汗搓成黏稀的一团,油油黄
黄的带著泥色,就在和尚指缝间被搓圆按扁。他就这般掉了魂似的跌坐在地,可
手还是那般细细的把卷轴收回怀内,彷佛这是他下地就生成的责任,要这般持志
守成石头才能心息。
然後和尚突然发现这卷平整方正庄严的旨意被他弄得不像话了,他匆匆忙忙
地扫空青砖地的一角,把纸勉强张开放好了,又呵口气,用著手肘绵力要把皱纹
揉服过来。和尚一行一行的按压著,手肘沾上了纸面的朱色就看似一道道血痕,
缓而逆流割上手臂、溅上脸面,随著肌肤纹理裂开无形的伤口。
其实他大可不必这样,可惜养下来的习惯就是这般,谁管得那纸上书著何种
青红皂白,一一叩头谢恩了事,以後就是领过一道白绫,又或是吃一杯毒酒,莫
不是含恩带泪重谢天恩。一个可笑人哑口吃黄莲,吐了出来,还是满嘴皇恩。可
到和尚自己,还不是乖乖从著这个路数走……
——这是命,生来如是,强压如是,又哪会容得人抬头笑骂一声?
於是和尚致志按压著那张粗长黄纸,一抓一抓的拉前上去,看来就像朝拜佛
光的人一般诚心爬伏在地,一步一叩的乞讨著什麽。某君一直从旁观赏著,耸起
的肩膀就像两座险峻的山般尖刺,又随著山岭的撼